仙仙 发表于 2014-4-29 09:26:53

个人参赛 《手心里的阳光》

我生下来时,家里就四世同堂了,最上面有个曾祖母。爷爷后来说,曾祖母把哭得正凶的我捧在手心里时,就像是捧着一缕金色的阳光。
我与曾祖母之间隔了两代人,无形间就有些疏远了。平常我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只有农忙时,才寄托在爷爷家,由曾祖母照料。大人们在田里忙的热火朝天,院子里就剩下曾祖母和我一老一小。曾祖母给我的印象,不深不浅,大抵都是农忙时候。
清早,大人门边拿着镰刀去收割庄稼,曾祖母便佝偻着腰把门前的麦子摊开来晒。再晚一点,阳光落在院子里,曾祖母就会右手端着柳筐,里面都是些针线布头,左手拄着拐杖,佝偻着腰,上身就像是要贴在地上,样子像一拱桥。等曾祖母坐下,我便在那个柳筐里翻来找去,摸出曾祖母的老花镜,戴起来,顿时地像是要陷下去,头晕目眩,直打晃。曾祖母便摘了去,自己戴上,套了顶针,顶针戴在曾祖母的手指上挺别致,像是戒指。认了针,便缝缝补补起来,又不时得把针在头皮上磨来磨去。我冬天穿的小棉袄,大都是曾祖母为我做的,很合身,穿起来又特别暖和,就像是里面的瓤不是棉花,而是曾祖母坐在阳光里把阳光一针一线的缝进去。
这时我便蹲在曾祖母旁,盯着她的老花镜,为什么曾祖母戴着不晕。和煦的阳光照在曾祖母的老花镜上,又反射在我懒洋洋的脸上。逆光里,我发现曾祖母的皱纹好深,像是垄子地,一垄凸上来,一垄凹下去。有时曾祖母会拍拍我的肩膀,指了指门外的谷场。我便捏了柳条,跑过去,“啾啾”的赶正在啄麦粒的麻雀。麻雀被赶走了,曾祖母便会高兴的笑了,那笑容像是阳光嵌入了深深的皱纹里,金光闪闪。我跑回来,曾祖母会抬起她那像是久旱之后干裂的田地一样的手来摸摸我嫩嫩的小脸,那感觉像是流了汗,麦芒粘在脸上,极痒又钝钝的疼.我就极不乐意的拗过头.曾祖母也不恼,变戏法似的在我嘴里塞一颗冰糖.
日头高高挂起的时候,曾祖母便会问我:“辉辉,饿不饿?”我的乳名叫飞飞,也许是因为年岁大了,曾祖母糊涂不清了,总叫我“辉辉”。我便恼了,撅起嘴:“我叫飞飞,不叫辉辉。”曾祖母便笑了,意思是知道了,但叫出来还是“辉辉,辉辉”。倘若我饿了,曾祖母便会停下手里的活,搁了针线,躬着腰去为我煎两个蛋,在那个食油匮乏的年代,每次我贪婪的吞下两个煎蛋后,碟子里总剩下一大摊金黄的油。
吃了饭,我便呆不住了,趁着曾祖母不注意,便溜出了家门。小时候性子野,玩起来便忘了时候。每天傍晚曾祖母便踏着夕阳的余辉,拄着拐杖,佝偻着腰,挪着碎碎的步子叫唤我的名字:“辉辉,辉辉--。”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直起腰,仰起头,叫几声。
我躺在草垛里,听着那嘶哑干瘪的声音并不回答,对小伙伴说:“老太婆又叫错我的名字了。”当声音越来越近时,我约摸着曾祖母要找到我了,便与小伙伴从草垛子里钻出来,“呼啦啦”朝着洒满夕阳余辉的旷野里跑去,像是要跑进太阳里,粘在衣服上的稻草掉了一路,把曾祖母无奈的叫唤声和因着急用拐杖使劲磕地时的“笃笃”声甩在身后好远。
就这样,布谷鸟叫了一年又一年。在布谷鸟的叫声里,我渐渐长大,而曾祖母的腰却弯的更厉害了。上了学,读了书,与曾祖母相处的时间便更少了。及至后来到县城读了中学,每几个月回家看望她,她总会把我拉进里屋,从那破损的柳筐里摸出几块冰糖,嚷着:“吃,快吃!”其实,我早已不喜欢吃冰糖了,但不得已便吃了一块。曾祖母便欣喜的笑了,那波动的皱纹像是微风里金黄的麦浪。
曾祖母过世的时候,我正赶上高考,时间紧,家里怕打扰我,就没告诉我。等我高考后,曾祖母的坟已经在爷爷那块旱地里孤独的突兀着。爷爷说,曾祖母临终前还念叨着:“辉辉还没回来呢--”每念及此,心里便揪缩成一个疙瘩,十分内疚。
我一直是跳跃在曾祖母干枯手心里的那缕火红的阳光,而如今曾祖母却安详的躺在了阳光的手心里。只有那阳光没有变,依然是那么温暖。

笔名:阿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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