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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在时光的洪流中张望来时的路，各种各样的脚印携带着故乡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散乱在厚实的大地上，仿佛一副即兴而就的水彩画。我知道纵然我生命的成长是如何漫不经心，也总离不开那生我养我的村庄。她屹立在岁月深处遥遥望着我，像一位母亲对孩子慈祥的注视。然而我总觉得愧对这种注视，那火辣辣的目光让人心痛。
一条河
一条河的命运的就是整个村庄的命运。她就像村庄的大动脉，给予村庄活力及前进的动力。她的小动脉，毛细血管隐藏在深厚的土地里，维系着每一种动物和生物的生存死亡。
我常常面对河流的命运兴叹，一蹲就是几个小时。我相信河流也听到了我的叹息，因为我们的生命是息息相关的。人的一生就像一条河流，春天时充满活力，夏天时浮躁不堪，秋天时清澈静明，到了冬天生命力冻结枯萎了，人的一生也就结束了。一条河流的死亡其实也是一个人的死亡。在童年时，我曾拥有过无数个小小的世界，当他们清晰的展现在大人面前时，却被人视若无物。唯有河两岸成为大人和小孩共同的注视点，大人注视它的原因是河岸有茂盛的青草供他们喂养的猪马牛羊食取，有鲜美的鱼儿做他们丰盛的晚餐。而我却在这条河流旁边曾经看到一只羊的走失，一朵鲜花绽放在阴暗的角落里，一条虫子死在树缝里，一个漩涡在河里打转。无数个午后我在河流的岸边沉沉睡去，然后从另一个奇异的世界里醒来，梦想追逐太阳走到河流的尽头，梦想与月亮共眠，梦想虫儿和我说话，鸟儿栖息在我的肩膀。这样的梦做了好久好久，我忘了它的开始，却记得它的悄然远去。
在生命漫长的发展过程中一条河流要见证多少村庄的变迁，我想它也许早已成为世界上最聪明的智者。而人们却高傲的注视着河流，以为她是属于人类的，他们总试图改变一下河流，把她教训的服服贴帖为人们服务。河流的胸怀是宽广的，她总是容忍人们在她的怀里玩耍嬉戏，容忍人们乱倒垃圾在她的身体里，容忍每一个肮脏灵魂的倒影。但人们给于河流的，河流迟早会还给人们的。河流在时光中静静的流淌着，一言不发。无论旱季还是雨季都是波澜不惊，但在暴雨狂至的几天里她也会浮躁的探出头来，看看外面的世界释放一下被岁月压抑的心情。于是平静的河流就会在那几天带着青春期少年特有的浮躁翻越过河堤，弥漫到整个村庄。许多人因为她的到来而恐慌，纷纷卷起家中的财产暂时性离开，一些走不掉的只有爬上最高的房顶惶惶不安的注视着河流的上涨。道路淹没了，猪圈淹没了，坑坑洼洼都平了。放眼望去唯有一座座的房子和一棵棵刺向天空的树还立在水里，好似洪荒时代的到来。漫长的夜中，河流因自己一时的冲动而感到后悔万分，就慢慢退却了。一如她来时的平静，离去时也悄无声息。人们在清晨惊奇地看到水已退尽，于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开始整理破败的家园，后来他们有人发现自己丢到河里的臭皮鞋不知何时滞留在了家门口，有人看到丢在河里的穿过的破衣烂衫也挂在低矮的树枝上招摇着，有人在狗窝前见到前几天扔进河里的狗的内脏还在腐烂，还有人找到了不小心掉进河里的硬币以及孩子们玩坏的玩具。许许多多的东西又被送上岸来，人们在得到与失去之间困惑着。村庄的周遭四溢刺鼻的气味，道路上铺满臭气熏天的泥浆，人们开始骂狗日造纸厂的污染。
河流被污染时，我离开河流已经很久了，以至于我很少再听到她内心发出的声音。一段时间里我对此感到很愧疚不已，我想河流一定在等着我回来听她的内心的叹息和痛苦。只是当我靠近她时，她的身体散发出的气味让我望而却步。河流两岸三米以内寸草不生，三米以外的树木庄稼也已枯萎。我试图构建一座桥梁进入她的内心，却发现人们建造的桥梁让人们越来越远离河流。他们通过一座座桥梁从河岸搬向小镇，又从小镇迁往城市。老态龙钟的河流气喘吁吁。一些固守河岸的人试图挣扎着拯救河流，往往劳心劳力而又毫无效果。越来越多的人放弃河流，越来越多的人放弃村庄，整个村庄日益毫无生气。这不能埋怨河流，她从没有试图放弃自己。只是时间的风吹过绿草地时，你才能感受到河流内心清晰而又分明的挣扎.我想那些挣扎总有一天会还给人们。
小时候我常常站在小河岸边河堤的炮台上俯瞰河流穿过绿油油的麦田和青翠茂密的树林，看着她欢畅的流向远方。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城市里用的是净化水，不知道河流的起点在那里，只知道在小学课本上学到河流最终会汇向大海，然后我们也会像河流一样为了共产主义事业融入到革命的海洋中。多少年后那个在河边忧郁的少年已不在，那条听少年叹息的河流也消失了。无数条各不相同的河流在城市汇合后被净化成无味的城市用水，滋润着整个城市的人们和整个城市的机器，维系着整个城市的命运。于是我也来到了喧嚣浮华的城市，喝着纯净单一的水，村庄被我远远的抛在了后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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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8 18:39: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