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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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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14 16:34: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如意第一次见到黎明时,刚满20岁。
  女大学生如意最喜欢和同宿舍的姑娘一起看时装杂志,私下里模仿着女模特们的穿着,几个女生凑钱合买一整套彩妆,互相画了满脸花然后趾高气扬的走在校园里。如意直到很多年后才懂得,女人须一早学会举重若轻。
  除了看时装杂志,如意还喜欢看亦舒和张爱玲,学校图书馆最多可一次借阅六本书,如意的床头便常年放着三本亦舒、三本张爱玲,那些聪明的、美丽的、心思细密的、气质出众的女人的爱情伴着如意入梦。
  如意这个月没有买水果和零食,她省下钱做了一个离子烫,因为黎明要来Z城了。黎明是如意高中时结下的笔友,网络还未普及的年代,他们工工整整的交往着。
  黎明在K城读师范大学,曾给如意寄过一张照片。他抱着一只篮球倚着栏杆,开朗的笑,白色球袜十分耀眼,小腿上长了一层浓密的汗毛。如意不敢多看他的小腿,如意觉得男性腿毛是一件很隐私的事,仿佛自己窥视了什么。
  如意注意到黎明的嘴唇红而薄,妈妈说过薄唇的人薄情,比如如意的父亲。
  如意顶着零食换来的新发型在站台上等黎明。不时有人擦过她的肩,散在肩头的长发与化纤衣料摩擦后便像春天里的柳条那样飘飘然起来。如意按着发梢望着火车进站的方向,确定火车短时间内不会来后,她穿过人群,挤进脏兮兮的公共厕所,用自来水抹平了满肩的不安分。
  黎明的火车来了,如意盯着10号车厢的出口,认真辨认着每一张脸。高挺的鼻子,浓眉,薄唇,如意第一时间认出了黎明,黎明的目光也对上了如意的,如意感觉血液涌到了脸上,眼皮不自觉地低了下来,害羞地等着黎明走向自己,脑海里那个预演了无数次的画面即将成真。
  可是黎明并没有走过来,他下车后闪到车门的右侧以方便后面的人上下车,然后四下里找着,眼神有几次都碰上了如意的脸,然后又掠过去。如意本想向他挥挥手,但难堪的情绪使她一动不动,她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她没练习过如何打破不能相认的尴尬,她始终相信黎明一眼便能认出自己。
  黎明左顾右盼地走过来,眉头微蹙,目光越过如意的头顶,落在更远一些的人群,然后擦过如意的肩,走向出站口。如意转过身跟在他身后,望着他瘦削的背出神:如果就这么错过,会怎么样呢?
  如意还是喊住了他。
  黎明在Z城停留了两天。有了这次见面后,二人关系更加亲密。黎明得了奖学金便给如意买了一支美宝莲唇膏,他说她适合粉红色;如意赶在冬天之前织了一套纯羊毛的围巾手套,让黎明把那套腈纶的丢掉。二人之间书信少了而电话越来越多。黎明宿舍里没有电话,只能用每层楼的公用电话,那里排队的人实在太多,每晚要等到11点后才能痛痛快快的和如意聊个够。
  黎明索性与如意约了每晚11:11分通电话,宿舍的姑娘们都睡下了,如意躲在棉被里小声埋怨黎明不该讲这么久,要花好多钱又要受冻,她却也舍不得挂电话。
  二人在电话里嗫嚅许多琐事,有过去,有现在,也有未来。黎明是个乐观的人,所以他设想的未来也是明亮的。可黎明不知道如意为了他们的关系伤神,如意认为这是一段不会长久的恋爱,“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黎明毕业前。他推掉了家里安排的高中教师的工作,悄悄报考了Z大的研究生。收到录取通知的第二天,黎明乘了最早的一班火车来Z城。宿舍的姑娘喊如意接电话,她显得很不耐烦——昨晚聊到凌晨,怎么一大早又来了,还偏偏在手忙脚乱准备去上课的时候。
  “讲快一点我上课要迟到了!”
  “嗯。”
  “讲啊!”
  “我在你们学校东门,我现在进去找你。”
  “干什么呀?我今天要上课”
  “逃课一天行吗?”
  “你真的来了?怎么不早说,今天上午是老王的课,他点名特别严格,他……”
  “我考上了Z大的研究生。”黎明打断她。
  ……
  “今天别上课了,陪我逛逛Z城,算是为我祝贺。”黎明的声音格外温柔。
  这天Z城少有的晴朗无风,如意带黎明去了明镜湖,二人划着一只造型呆笨的鹅形船,黎明在湖心长久的吻着如意。
  他们去看下午场电影,这是如意第一次看电影。其实小学时学校也组织过看电影,但后来根本记不起那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如意把这一天的电影定义为“第一次”。
  他们去一家连锁牛排店吃晚饭,如意学着黎明的样子把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把吃不完的都分到黎明盘里。
  如意像小女孩那样蹦蹦跳跳的走着,把黎明的身体拖得歪歪扭扭,黎明不肯松手,于是如意也不肯松手。这是爱情吗?如意感到从心里溢出来的甜味粘在嘴巴里,喉咙是甜的,呼吸是甜的,迎面吹来的风也是甜的,她甚至想舔一舔地面,啃一啃梧桐树,那一定也是甜的。如意觉得自己再也不需要亦舒、张爱玲和妈妈,她们的爱都那么苦,如意幸运地享受了这世界上仅存一份的甜的爱。
  黎明送如意到宿舍楼下,如意送黎明到校门口,黎明再送如意到宿舍楼下,如意再送黎明到校门口。眼看就要到宿舍落锁的时间,黎明抱住如意,在她耳边温柔的请求:“今晚你不要回宿舍了。”
  黎明熟睡后发出细微而均匀的鼾声,如意睡不着,她前一晚还对他们的关系感到迷茫,今晚却如此笃定的睡在这个男生身边,她勾起脚尖摩挲着黎明的小腿,曾经使她羞赧的腿毛显得可爱。她想,这一天发生了这许多的事,第一次逃课,第一次接吻,第一次看电影,第一次吃牛排,第一次彻底面对一个男人。
  如意大学毕业,黎明研究生也顺利毕业。那个夏天,黎明带如意回家见父母。黎明母亲做了一大桌菜,一会让如意吃红烧鸭腿,一会让如意吃清蒸鱼,如意腼腆的笑着答应着,并没告诉二老自己从来不吃鱼。
  黎明的父亲开了一瓶上好的葡萄酒,给如意也倒了一杯。黎明见父母很满意这个未来儿媳妇,便在饭桌上央求如意在K城住上几天。如意依旧是腼腆的笑着,不回答。       
  黎明的妈妈抢着说:“老黎,吃过饭你去小区门口的招待所订间房,挑好的,别委屈了我们如意姑娘!”
  黎明脱口而出:“不用了,住咱家就行。”
  如意不慌不忙的接口道:“是呀阿姨,我睡客厅就蛮好的。”
  吃过午饭黎明带着如意闲逛,K城不大,没什么好玩的,天气又热,两人找了一家麦当劳坐下来喝冰可乐。黎明卡啦卡啦地搅着冰块,如意望着窗外的马路,这里的出租车都是绿色的,和Z城不一样。黎明忽然把纸杯一丢,没头没脑地说:“你在这等着,我现在去商场买个戒指,明年这时候我娶你。这样今天晚上你就能睡我家了。”
  结婚多年后如意依然对黎明的求婚耿耿于怀。谁会在麦当劳里求婚呢?婚姻这么长久的事,怎么能在一家速食店决定?
  黎明和如意的婚礼办分别办了两场,一次在K城宴请黎明和父母的老同学、老朋友,一次在Z城宴请如意的同学、朋友和娘家亲戚。黎家迎娶新人自然喜不胜收,但如意的妈妈握着黎明的手不放,红着眼眶嘱咐他:“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了,今天起就托付给你了……”几句话说的如意扭过头去擦眼睛,黎明趁着酒劲和如意的妈妈开玩笑:“妈,我要是对不起她你打我!”
  当时刚开始流行去国外度蜜月,黎明母亲出钱让小两口俩赶了个时髦。
  富有魅力的欧洲小城彻底洗刷了如意和黎明筹办婚礼的疲惫,他们在旅馆的老式电梯里接吻,在临街的阳台上做爱,黎明在海水下抚摸如意,如意在浴缸里挑逗黎明。黎明从来不知道如意可以这样放得开,他觉得自己捡到了宝。
  蜜月回国后如意开始觉得不对劲。先是每天都觉得很累,后来是早上起床时狂吐不止,她吃了一两次治疗胃病的药,症状丝毫未见缓解。这她才想记起,月经还没来。
  计划外的小生命使黎明兴奋不已,此时的他刚由大学助教升为讲师,新婚、升职、为人父可谓三喜临门。这晚,黎明下班后转了两次公共汽车去买如意爱吃的烤鸭。
  如意坐在沙发上等黎明下班,她不像黎明那样高兴。电视里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主持人在教一道卖相俊俏的甜品,如意盯着电视,脑中却迅速的盘算着这间75平米房子的贷款还要几年才能还清,虽说是两室一厅,可另外一间卧室太小了,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更大的房子?更别提买车了。她正发呆,防盗门轻响了一声,黎明大声叫嚷着:
  “儿子,我的儿子呢?快叫我看看!”
  说着便过来拉如意的上衣,贴在她肚皮上又亲又看。
  如意看到他留在木地板上的鞋印,皱皱眉:
  “啧,先去换拖鞋!”
  黎明在阳台上打电话向K城的父母报告喜讯,如意坐在沙发上吃着薄饼卷烤鸭。黎明的语调由于兴奋而显得高亢紧绷,如意吃完一整个薄饼卷烤鸭后觉得油腻难忍,嗓子眼里有一万只虫子在爬,胃液包裹着食物不停地向上翻腾,她快步跑进卫生间,关上门抱着马桶狂吐不止。
  待如意洗好脸走出来时,黎明已经关上了阳台的玻璃推拉门,听不到他讲电话的声音,只看他焦虑的来回踱步,讲话的间隙用力吸一口烟。
  如意甩甩手上的水珠,继续回到电视机前,花枝招展的主持人和卖相俊俏的甜品都已经消失不见,换了一位穿深蓝色西装的男人,口若悬河地推销一副象牙麻将牌,“拥有这幅高品质象牙麻将牌足以彰显您的品位,让各位牌友对您刮目相看!”。如意感到十分滑稽。
  黎明挂断电话走回客厅,开始吃如意剩在桌上的烤鸭。
  黎明推着轮椅上的如意回到观察病房,其他几个床位的女人们的年纪不一,却都一样的面如土色,一样的满脸不在乎,她们好像只是摘除了某个不起眼的良性肿瘤。如意曾经拔过一颗长歪掉的智齿,在牙科诊室里看到的脸孔都比这些刚做过人流的女人更扭曲些。一个不该来到世界上的生命,并不比一颗坏牙更让人痛苦。
  天气很好,病房的窗开着一条小缝,游动的风偶尔带进来几声鸟叫。如意想起了她初吻的那天下午,在一条看上去很蠢的鹅形船上,黎明的鼻息扑在她脸上时她紧张闭上了眼睛,过一会又偷偷睁开,离得太近所以如意看不清黎明的脸,只好盯着鹅头上淡黄色的突起物。
  黎明趴在如意床边,他的手指轻轻拍打着如意的手背,如意发现黎明在哭。她看着这个使她怀孕的男人,想安慰他几句,可她想到的只是鹅形船,以及他们初吻时黎明自然而然放在她乳房上的那只手。
  黎明的母亲坚持要如意做手术。她认为这个在夫妇两人未戒烟、戒酒时怀上的孩子必定不健康,如意居然还吃了胃药。况且按照时间推测,如意在欧洲旅游时就已经怀孕了,二十几小时的返程飞机,多么大的辐射,这孩子将来不是畸形就是智障,最好的情况也会是个性情乖戾暴躁的坏孩子。黎明的母亲绝不允许自己的孙子有任何不完美。
  黎明拗不过母亲,如意不想让黎明为难,于是他们瞒着如意的母亲安排了这次手术,好在如意并没有将怀孕的消息告诉母亲。
  手术后的如意和黎明每天按部就班的活着,谁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如意甚至有一种错觉——真的曾经拿掉过一个孩子吗?
  两年后,如意顺利升职为高级编辑,薪水翻了一倍,主编明确告诉她,杂志社已经把她列为编辑主任的人选。黎明这一年里也在国家级的媒体上发表了好几篇论文,院里很重视他参与的研究课题。他们加快了还房贷的步伐,开始挑选属于他们的家用车。如意暗自庆幸当时听了婆婆的话,如果要了那个孩子,那么现在这一切都是不可企及的。欣欣向荣的日子里,如意、黎明和黎明的母亲一致决定,现在可以为黎家创造一个新生命了。
  张爱玲的话第一次在如意的生命中应验了——“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戒烟、戒酒、做体检、慢跑、吃叶酸等等,要孩子前繁琐的准备工作断断续续地坚持了两年,如意的月经还是如期到访,她渐渐变得不耐烦,黎明的母亲也渐渐住了嘴,黎明却还依旧每天早饭后吃一片叶酸,每周去游三次泳。只有不明就里的如意母亲不厌其烦的关心着如意的月事,偶尔还神经兮兮的趴在女儿耳边打听黎明的性能力。
  再过了一年,连黎明也不再吃那些愚蠢的叶酸片,冲击副教授职称需要打点各路关系,他不停的参加饭局,回家的时间也因此由九点推迟到十点,又推迟到十一点,即使是一身酒气的回到家,匆忙洗过澡后他还是会打开电脑工作到凌晨。
  如意也已经接手了大部分编辑主任的工作,杂志社不断壮大,工作量也相应增加,出刊的前一周如意带领编辑们彻夜加班。主编找如意聊过几次她的生育计划,直言她做主任期间如果怀孕休产假将会给杂志社带来不小的麻烦。如意明白这一点,她也很想给主编一个明确的答复,可是她不能。
  如意和黎明这对年轻的夫妇站在三十岁的边上,生活厚待他们,给了他们温暖富足的物质。生活刻薄他们,他们只犯了一次错误,却不肯再给任何机会。如意终于确定自己再不能怀孕时,谈不上悲伤或绝望,就和当初怀孕时谈不上激动或高兴一样,如意只是淡淡地,淡淡地想这下可以给母亲一个交代了。
  人从不会渴望自己从未尝过的滋味,也许如意内心并不渴望当一位母亲。
  忙完新一期杂志,如意在清晨六点走出杂志社,洒水车在马路上留下一条懒洋洋的水渍,她穿过马路在麦当劳买一杯咖啡,有人趴在桌上睡觉,头上盖了一叠报纸,如意坐在他的对面斜睨着报纸上的字。
  喝完咖啡,如意拿出手机看未读短信,黎明凌晨两点发来问她什么时候回家,一定是他那时刚忙完工作。
  几年共同生活使如意和黎明有了一种默契,他们很少发短信,彼此间的信任使他们既亲密又留有距离。这通短信发的有点怪,如意想。是不是太久没有像正常夫妻那样生活了?想想自己这个妻子真不称职,经常加班忙工作,她下班时他还在应酬,他回家时她已经睡下。难怪母亲会看不下去,不住的宣传她那套“如何抓住男人”的理论,但如意并不认为母亲在这方面有发言权,她和父亲在如意三岁那年就离婚了。
  黎明不知是没回来还是已经外出工作,家里空荡荡的。如意习惯性的打开电视,然后去卫生间放洗澡水。她懒得穿拖鞋,光脚踩在瓷砖上,早春彻骨的寒意透过脚底板爬上膝盖,她左右脚来回交替着站在镜子前刷牙。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如意慌忙跑去接,可电话又不响了,她讪讪的走回卫生间。刚脱掉浴衣准备洗澡,电话又响了,她披着浴衣再跑出来,这次电话铃声没有像调皮的小猫那样藏起来,乖乖等着如意来接。
  喂。
  ……
  喂。
  ……
  请讲话!
  请你和黎明离婚。
  ……
  因为你不能生孩子,黎老师觉得对不起你,所以不好意思提出离婚。请你快点和他离婚。我已经怀孕了,这件事瞒不了太久,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们。
  电话挂断了。
  如意握着电话听筒呆坐在沙发上,忽然想起水龙头还没关,她慌忙站起来,可跑回到卫生间才发现水龙头关的好好的。她感到怅然若失,一件应该由自己完成的事却不知被谁、在何时抢先完成了。
  如意咽一下口水,喉头感到有点粘腻的薄荷味,这时她的意识恢复了一些,回忆起自己刚才在卫生间刷牙,为了赶来接这通电话而忘记漱口。她感到怅然若失,一件自己本应该完成的事,却急急忙忙地忘记了,也不知道在急些什么。
  如意以为自己会把家砸个稀巴烂,或者砍断黎明的脖子,而她并没有,她只是觉得饿和困。她把吐司面包拿来烤,然后又翻出德国香肠,切成薄片,开了火慢慢煎着,她吃下一整条吐司配香肠后,倒在床上睡了。
  如意做了许多乱梦,梦里的她一会在图书馆借亦舒和张爱玲的书,一会又是一个七岁小男孩的妈妈,一会在医院里做人流手术,一会又在骂做错事的编辑,最后如意梦见她回到家,打开房门看到黎明和一个女人赤裸着缠在一起,她刚想走开,却看到那个女人正是她的母亲。如意的母亲坐起来对她说:“我帮你检查过了,黎明的性能力很好,生不出孩子是你肚皮不争气!”如意既委屈又恶心,心口憋得生疼,醒了。
  太阳快要落下去了,混沌昏黄的光照给卧室地板镀了一层金,如意转过头去拿手机,有三个未接来电,但没有一通是黎明打来的。她忍住掉下来的眼泪,快速脱去文胸和内裤走进卫生间冲澡,热水抚慰着她的背,热水抚慰着这个三十岁的女人的背。她身体上的肌肉因为常年坚持游泳而变得紧实修长,上臂、小腹、臀部和大腿内侧包裹着一层恰到好处的脂肪,锁骨骄傲的翘着,乳房微微下垂成饱满的水滴状,阴毛黑亮,皮肤光滑。这具名叫“如意”的身体,不能不说是富有魅力的。
  如意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在卫生间大声的哭。
  这天晚上黎明回家时还不到八点,如意正躺在床上准备再睡一次觉。黎明推开卧室门看着如意,她背对着门口躺在床上并没有回头,黎明在门口站了一会便蹑手蹑脚地关了卧室门,转身去客厅开了电视。
  如意翻过身,望着黎明关起来的门,就像第一次在火车站接他时望着他的背:如果就这么错过,会怎么样呢?
  这次如意没有喊他。
  黎明的父母从K城赶来Z城,敲开门后黎明的父亲冲进来刮了黎明一记耳光,黎明母亲栽倒在沙发上,揉着胸口大声哭号。黎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她怀孕三个月了,再不做决定就来不及了。”
  黎明使一名即将毕业的女学生怀了孕,要么身败名裂,要么歌舞升平,全看如意怎么做。如意顶讨厌传宗接代这个词,明明是男人和女人一人一半的事,可吃苦受罪的都是女人,光耀门楣的却是男人,真的不公平。她现在不得不正视这个词,也许就是这个词使她失去了魅力。
  黎明的父亲抽着烟来回踱步,烟灰散在地上。黎明的母亲反复说咒骂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死,抽泣的间隙瞟一眼如意的表情。如意看着跪在地当中的黎明和黎明父亲散下来的烟灰,她想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哭一哭,摆出一副受害人的姿态。但她眼睛异常干涩,眼皮卡在眼球上,眨一下眼睛都要费尽力气。黎明跪着爬到如意面前,抱着她的膝盖哀求道:
  “如意,求求你了,说句话吧!”
  所有人都劝如意不要离婚——“拖死这个王八蛋!”对,拖死这个王八蛋!如意咬牙切齿的想:“就不和他离婚,让他带着那个小婊子去堕胎,让他被学校开除,还有那个小婊子,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对,拖死你们这对狗男女!”
  可当黎明抱着她膝盖的时候,当黎明说出“再不做决定就来不及”的时候,当黎明那稍微发福的下巴显出青色胡茬的时候,当如意眼皮干干的哭不出来的时候,当黎明母亲眨着一双精明又无知的大眼睛观察如意的时候,如意再也掩饰不住嫌弃的神色,她受够了这一家人。如意推开黎明站起身,对黎明父亲说:“爸,你的烟灰掉在地上了!”然后开了吸尘器轰隆隆的吸地板。
  在Z城停留了三天,闹了三天,二位老人除了哭和唠叨再无其他事情可做。黎明母亲长在沙发上一般每天坐在那里揉着胸口,黎明父亲每天抽掉三包烟,如意还得专门请了假在家伺候他们的饮食起居,黎明干脆不回家。
  二老回K城后如意想:他们这是来干嘛的?替儿子道歉求情?希望我们和好如初?还是观光旅游?怎么我反而成了他们的老妈子?想到这,如意不禁哑然。
  不知是不是得到二老已返家的消息,黎明这天晚上回来了。如意和黎明单独坐下来谈一谈,其实也没什么好谈,二人心中早已有了主意。再也没有情投意合和举案齐眉,生活向他们露出挑衅的獠牙,这道单选题太难做。
  如意首先失去耐心打破沉默,她向黎明摊牌:“我同意和你离婚。”
  黎明非常吃惊,并不是装出来的,他真没想到如意会这么痛快。
  如意接着说:“我喜欢我的工作,我的薪水足以让我过得衣食无忧。我不必再收拾你丢在卫生间的内裤,不必擦你留在地板上的烟灰,不必在深夜好不容易睡又被你吵醒,不必穿那些奇怪的情趣内衣迎合你,不必在做爱时看你那恶心的肚腩。”
  黎明不置可否。
  如意又说:“房子和车给我,这是我离婚的条件。不是我贪钱,而是你不配。”
  虽然晚了,但如意终于学会举重若轻。
  如意和黎明办离婚手续的这天天气很好,从民政局出来后,如意提议去吃一顿散伙饭,黎明面露难色。如意笑了,甩甩手里的车钥匙问:“黎先生,你去哪?我送你一程!”
  相对无言的两人在车里很尴尬,如意没话找话似的说:“黎明,我们每个重要的日子好像都是晴天,就连离婚老天爷都不肯阴一点点。”
  黎明不知如何作答。
  如意又问:“有个问题我想很久了,你第一次来Z城看我的时候,怎么会没认出我呢?不是给你寄过好几张照片吗?”
  “说真的,其实,我第一眼就认出你了,你寄的照片都是露出额头扎着马尾辫的,但是那天你换了披肩发,我觉得你和我设想的样子大相径庭,所以,我想,如果你叫我,那么我就回头,如果你不叫我,我就走到出站口再买一张回K城的票……”
  十年牵绊,不过一念之差。赌博似的一声,竟叫出了一个天大的错。
  如意这下真的笑出声来。
(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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