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小说】《人生就是激光笔打飞机》

仙仙 · 发表于 2013-3-14 16:39:16

按：请先看过美国小说家恰克.帕拉尼克的短篇小说《肠子》。
“所谓真理，就是没有它某种生物就无法生存的一种谬误。——尼采”
人生无处话尴尬。要多尴尬多尴尬。你知道的，想象一个美好的早晨，比如正打算为晨起的提神而喝上一杯香浓的咖啡，哪怕是速溶袋装加糖加奶那种，若混合上古巴雪茄的烟气依然算得上再美妙不过的早晨。但接下去可能一切都要被毁掉了。你的咖啡罐子的盖子打不开，怎么都打不开。用扳手撬、坐在罐子上用扳手撬，脱掉衣服坐在罐子上用扳手撬，洗个澡脱掉衣服坐在罐子上用扳手撬，睡一觉洗个澡脱掉衣服坐在罐子上用扳手撬，最后的结果是罐子和盖子都还纹丝不动，但你的早晨，想象中的美好的早晨已经没了，至少是人生中的某一个美好早晨就这么被一个该死的咖啡罐子的盖子给毁掉了。此后，你的气不打一处来，但依然努力克制自己，做了做心灵瑜伽，深呼吸一口气，打算穿上最新最贵的那双长筒黑色丝袜去和新求得的善解人衣的老男人约会。于是，那双丝袜很快被毁掉了。你发现已事先扣好的短皮裙的皮带那多出来的金属饰物恰好足够长地勾在了长筒袜的边缘。一早在那罐咖啡打不开盖子的时候，你就知道这双新的黑色长筒丝袜会保不住的，现在果不其然。
一切事情糟糕的开始都始于一场无聊。如果不是无聊到必须早上起来，也许糟糕的事情就可以在中午或中午以后再发生。当然，永远不发生是完全不可能的。我们能做的只是期待一种事情的晚到。躺在床上逃避糟糕的事情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为了躺在床上相安无事也要做足功课。想象你的床足够舒服吧。但是床再舒服，你也不能保证你不下床，比如有人敲你家房门，可能是查水表的，也有可能是送快递的，有邻居找你聊八卦或借东西，借的东西也可以是五花八门，只要你有的那都将可能成为对方借用的目标，如果你有一罐咖啡，哪怕打不开盖子也可能被对方借去，接下来要借的可能就是你的扳手了。这也许不会发生。但你能保证你一直睡到不饿不渴吗。也许你又可以办到了。那排泄呢？也许你完全可以做到万事俱备，你能做的都做到了。吃喝都在床头柜上，要看的书和电脑都在枕边，连导尿管和屎盆子都各就各位，该插好的插好，该搁哪儿搁哪儿。此刻你已经做好了躺在床上不起来发生任何事的准备。
现在只欠打开一本书了。恰克.帕拉尼克是个很有恶趣味的小说家。这个美国作家其实不是美国人。不对，其实他是美国人，因为他生在美国，但他身上流着俄罗斯裔和法国裔的血。而且他祖上身世多劫，生平故事和他的小说一样怪异有趣甚至充满血腥暴力。你十分喜欢这个恶趣味作家，就像你喜欢电影《搏击俱乐部》里的布拉德.皮特，和他的妻子，性感翘嘴的安朱丽娜.朱莉。这对伴侣一旦在一起，就让人觉得他们永世都是还在一起的，只有他们在一起才合适才般配才投契才可相知相伴，其他任何人都不再可能有比他们更适合他们彼此了，这么般配的一对人。这个写《搏击俱乐部》小说的作家也足够让你喜欢，一副长得很衰又酷，阴冷又坚硬的样子的家伙，脸上透着嘲弄万物的神情，拒人千里又满怀欲望的样子。你自己也是一副这样的怪样子啦。单从长相上来说，你感觉自己糟糕透了。只是书很好看，可以让你暂时忘记下床这件事。
这篇叫《肠子》的小说简直是恶趣味的杰作，恰克简直棒极了。所有去游泳池的人最好老老实实的去那里游泳而不是干点儿别的什么才好，不然的话，也许就会出现和小说里一样的糟糕事。但在糟糕事还未发生之前总有那么一两桩好事来引诱你起来为自己后面要发生的厄运做些什么。比如，你的朋友从美国回来，给你带来了一个很漂亮的激光笔。你正好用得上，因为你是大学教员。做PPT，准备课件，备课，出题为难学生，批改他们笑料百出、错误创新的卷子，听他们上课私聊，闻他们带到课堂上来的肉包子味，有时会被小男生揩油，还要被小女生嘲弄新式发型很老土，这都是你的生活。你的全部生活也许不缺一支激光笔，至少上课的时候不缺，但一支漂亮的从美国来的激光笔又另当别论。一，因为它来自美国，你可以想象美国的笔和你手中的课堂提供的笔有什么不同，不过除了都是一个地方做的以外，你还暂时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二，你需要掌握一种新鲜感，不是笔和笔的差异，而是新鲜度的不同，有时候只要有了新和旧的差别就够了。就像你最近求得的善解人衣的老男人，这个老男人和上个老男人有什么区别呢，除了都一样老以外，你也并不觉得在老的基础上还有什么异同，长相、体力和声音在你这里感受起来毫无区别。但是还是有差别的，就是上一个和下一个的区别，此老和彼老的不同，就是旧老男人和新老男人的差异。
为了一支从美国的激光笔，你必须是要下床干点儿什么的了。你可能已经在床上接了电话，但你得起来穿上点儿什么迎接你朋友的到来。她大概是女的，你可以少穿点儿。当然如果他是男的，你也同样少穿点儿。但是如果一点儿也不穿那就太说不过去了。毕竟这是秋天了，虽然不算很冷，但还是略有寒意。如果开上空调，你也不能保证你在开门的那一刻不会受凉。起来下床看来势在必行，那么这一起一下一定要注意是否会出现异象，不然，糟糕事情就会接二连三，不可断绝了。床起好了比什么都重要，好的开始预示着一个好的事情的发生。枕边的笔记本电脑记得关掉，CPU处已经热得烫人；几本精装书也放到书架上去，睡觉时半边脸都搁在书角上，太阳穴的地方像一个陨石坑；喝的酒瓶放到厨房去，被面上洒过了零星的猩红酒渍，吃的那个叫卤猪蹄的好吃东西还是乘着没有酸掉放进垃圾袋扔掉。你把床上的一切收拾妥当，然后穿上自己身上的东西，B罩杯的鹅黄色文胸和内裤，让你看起来还算年轻，不过那只是暂时的，因为你可能还要穿上一条裹身的紫色礼裙，让你看起来又成熟了不少，显得又有些妩媚。然而这还不够，因为你今天确定是去见一位男朋友，然后又要去见一个老男人。这两个男人，一少一老，都可能会送你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或者精致或有趣或贵重，总之，你必须要让自己更得体一些。你得化上一个足够美的妆容。
在没见到这个从美国回来的男朋友之前，你还没有见到过那支传说中的漂亮的激光笔。你很兴奋可以见到这个男朋友，当然不是因为可以见到一支美国来的激光笔而兴奋咯。只是你已经空窗太久，见的也尽是些足够老的男人，而来见你的男人里，只有他年纪和你相当，好像比你还小上几个月。这小上几个月足够让你开心了，毕竟小上一些嘛。好吧好吧，你此刻兴奋的那个劲儿，心脏就像小鹿在胸腔里活蹦乱跑，左嘭嘭右嘭嘭的。你边化妆边摆造型和表情，一会儿罗马假日的赫本，压着头抿着嘴儿，眼睛往上翘着看；一会儿是七年之痒的梦露，把裹身的裙子撸到屁股上仰头大笑。你的嘴上是正红的唇彩，你的眉长而细弯，你的发髻盘在脑后，你耳朵上缀了两只碎钻的小海豚。你够了够了，足够风情万种了。你突然想起用双新的黑色长筒丝袜来拉配身上这暗紫浮光的裹身礼裙。这时候又要出现一双新的黑色长筒丝袜是不是略感诡异？
诡异的事情不止一桩。你落座在意大利餐厅的餐椅上，豪华的施华洛世奇水晶做成的穹顶打造出璀璨的假星空，你就要开始和一个比你年少几个月的男朋友开始吃一顿心怀叵测的洋餐。这顿饭还没开吃，你就收到了他带来的礼物：如前所说，一支从美国来的漂亮的激光笔，送给你上课指着投影幕布那些PPT上的课件内容用的。他兴致勃勃地让你打开来瞧瞧。这种神秘的兴匆匆的表情让你感觉这支被礼盒包裹着的笔里可能另有乾坤，不会里面有求婚的钻戒吧，是四克拉还是十克拉都为未可知啊。打开礼盒，里面躺了一支黑漆色的激光笔，除了银色的按钮，没有任何其它明显的图案和标志，当然更加没有看见任何克拉的钻戒。最重要的是，他向你发出邀请明年二月份去美国参加他的婚礼，来回所有的费用他全付。是不是感觉呼吸开始有些不太顺畅了。
可是一切都不能暴露出来，否则就是另一个糟糕的开始而已。你假意兴致勃勃地按按这个钮又按按那个钮，还像小孩子似的朝镶满施华洛世奇的穹顶扫射来扫射去，心里当然是在滴血的。这顿饭已经是吃不下去了，本来很想讲的这么多年的故事也憋在嘴里不能讲了。刚见他时那种又帅又潮的感觉也顿时没了，总觉得这个人说什么都是在唠叨，还非得给你讲关于激光笔的怪异的科学调研和新闻。他说这是他在美国读PhD的最重要的论著成果。于是你只好假装在认真听。
“如果你用普通的激光笔，那么月亮不会变色。首先要考虑的条件是，地球上所有的人是没有办法在同一时间看到月亮的。我们首先要挑选一个能让最多人在同一时刻看到月亮的时间。因为世界上75%的人生活在0度经线到东经120度之间，所以我们选择月亮在阿拉伯海附近的时候。接着我们要考虑是满月还是新月。新月比较暗，所以激光照射的效果会比较明显，但是新月多在白天出现，所以观察效果就差了。不考虑亮度的话，美国东部标准时间2012年12月27日下午两点（北京时间凌晨两点）是最理想的时间，届时一轮满月会出现在孟买和伊斯兰堡上空，全世界有50亿人能够看到它。但是，我们还是选一个半月吧，这样我们能够在被遮住的部分看到效果。以下就是我们的目标，本来2012年12月21日是可以的，但是因为按照玛雅历地球会在那天毁灭，所以我们选择格林威治时间2012年1月4日午夜过半小时。普通的红色激光笔功率是5毫瓦，如果质量够好的话激光能够一路打到月球上，当然到月球的时候那束光会分散开很多。地球大气层也会对光柱造成影响，但是大多数光能够达到月球。光柱大概会分散到图中圆圈那么大。假设所有人都能够稳定的瞄准，所有的光都能平均的分布在月球表面。在午夜过半小时的时候，50亿人在同一时间按下激光笔的按钮。为什么没效果呢？因为太阳对月球的照射能达到每平米1000瓦以上。因为月球的横截面大概是10^13平米，它能接收到10^16瓦的太阳光，平均到50亿人的话每个人就是每人200万瓦，比5毫瓦的激光笔强上太多了。虽然在我们的系统里面有很多影响效率的因素，但是这些改变不了数量级上的巨大差异。……”
“那你送给我的激光笔不可以改变月亮的颜色咯？”你问他。
“……，呃……，当然不可以了……”他这么回答。
“哦，那它只是支很普通的激光笔嘛。”你把笔放进笔盒里。
“……，呃……，你不喜欢……咳咳，我以为你常常可以用到，握在手心里会想起什么……”他有些意料之外了。
“握在手里能想起什么呀。握在手里打飞机？”你故作天真地眨眨眼。
“……。”他知道他错了。
如果早晨起来想喝一杯咖啡，那最好还是喝上一杯。如果打不开咖啡罐的盖子也不要紧，哪怕砸开也好，不要紧，喝上一杯最重要。还可以点上一根古巴雪茄，混着咖啡的香气，这一切都可以让你在早起的一刻有一个最好的心情。不要让一双黑色的长筒丝袜或者一支从美国来的激光笔搞砸你的生活，搞砸一切。赖在床上是逃不了厄运的，糟糕的事情只会由糟糕的心情开始。人生也许就是激光笔打飞机，要多无聊有多无聊。谁又能说不是呢。
困兽笔 20121006 晨

		自动登录	找回密码
密码			注册入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