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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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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17 11:17: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有一次问一个做房地产文案的朋友,如果你们拿到火葬场那块地,你打算怎么写楼盘销售的文案。他想了一会说:“与灵魂起舞!”后又问他如果在铁路边呢?他说:在工业文明吟唱中入眠!”。这王八蛋的胡话张嘴就来!我觉得与灵魂起舞这话还是不错的,美则美也!但从唯物这一面来,连这点想头也不许有。死了就完了,就变成分子式了。也不化蝶,连个毛毛虫也变不了。真是令人嗒然如丧!
火葬场原来离市区很远。它的对面是农学院的种植场,还养过黑白花奶牛。有许多树,钻天杨、槐树、桑树。小时候我养蚕,常翻墙到里面偷桑叶。这几年随着房地产和城市的扩张,慢慢就把火葬场扩进了市中心了。离火葬场附近较近的几个高档小区的人,每天能看到火葬场的大烟囱冒烟。遇到顺风还能闻到味。烧焦的肉体和布料的味道。所以他们比较想得开,爱开好车,爱穿名牌。胡吃海喝的,你想啊!天天那个大烟囱在默默给你上课,所以人就容易达观起来了。在这个世代还能快活起来,不比金子还宝贵呀!这凭这,房子买得值!有教育意义!还产生了许多跟火葬场有关的灵异故事,这些故事都挺拉丁美洲的。
当地父母官们老说要把火葬场迁出城去,一时还找不到合适的地点。就算是外迁,往那里迁?周边县市不象抢其它投资项目那么热心,嫌不吉利!头头们都是学辨证唯物主义的,也知道人终是要死的,朝廷是要亡的。但不想把它放在眼近前,天天提醒着自己!都不要,找各种托辞。所以它到现在还在城里,一天冒很多次烟。其实火葬场放在城里也好,时时提醒:人是要死的!容易提高本城居民的哲学思考水品。另外处理腾空的土地也让人犯难,这地方那个开发商愿意来开发呢?地是好地,绿化也好。周边生活设施齐全。如果卖不出好价钱怎么也说不过去。都比较贪,都比较GDB,都把手放在两胯之间,都红光满面,都长着一副不死精灵的样子。
后来有人建议搞个体育学校,我真他妈的拍案叫绝:妙啊!在这里训练出来的运动员,个个都能在奥运赛场上拿金夺银的。会跑得更快,跳得更高。小鬼附体一般!夏天晚上这里的草地上会飞出一大群萤火,美不死你!因为一般烧不掉或者烧不透的骨头碴就深埋在后面的草地里,骨灰合里捡细的揪一把就行了。夏天起风,把把骨头中磷点烧了,李贺不说:鬼灯如漆点松花。冷冷的火,东一点,西一点。人一跑起来,萤火随着手脚舞蹈。
火葬场有个铜管乐团。洋鼓、洋号。都吹得不怎么好,就是能弄出动静来。我们小区住过这么一个该团的音乐家,女的,她在这里租房住。长得很好看,吹园号的。天天早晨起来练哀乐,离休老干部李阿姨喃喃的骂:你娘个脚!早晚让你给吹死!最后这个女的被他们撵走了。房主不把房子租给她了,嫌丧气!她早上站在一棵李花树下练号,嘟——嘟——嘟。老太太们伸头看看,把门一关,不敢出去打腰鼓了。所以干他们这行想练业务还真就不好找地方。那一阵我被她的音乐感染了,会不由自主的哼出来。画画的时候,一边画一边哼着。把老陈弄得掩耳疾走。我觉得再烂的音乐,只要在你身边天天放,然后你就会下意识记住。比如一些烂电视剧的音乐,初听不好听,听久了满大街都在放,都在唱。
我有一次参加一个朋友妈妈的葬礼,是夏天的正午,天能热得死活人。我们规规矩矩的在广场上排队,一个手里执一个花圈。前导的就是这个洋鼓、洋号班子。穿得跟民国大总统黎元洪似的,头戴军帽,,帽子上面还有个黄缨子,白裤子上镶着宽宽的两道黄条子。。有个胖女的,烫一头的卷发,后脖子梗上都是肉,她打鼓。跟不上音乐节奏,很神经的咚的一声,身上的肉抖一抖,然后又咚的一声,又抖一抖。象水中的涟漪一样荡漾开来。她大概午睡没睡好,没能从瞌睡中醒过来。睡眼惺松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前面有个举花圈的哥们被她敲得一脸诡异的笑。把一头油汗的脑袋伸过来跟我说:“等会我想把这个胖娘们扔到炉子里去!”孝子贤孙在前面哭得震天动地的,后面跟进队伍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诡异的微笑。
我们来的时候,这几个吹洋号的坐在花坛上练号。状颇闲适,脚在下面晃荡着。有一个人竟然吹起来《百鸟朝凤》,他们耳朵上都夹着丧家给的烟,左右两边都夹着,手里还夹着一根。吹几声把香烟凑到嘴上吸一口。跟日你妈的蓝调爵士小号手一样酷。那边丧家大放悲声的时候,这边响器班子里出来一个歪戴帽子的人,到树荫下把几个睡着踢醒说:“操你们妈的!你们晚上做贼啦?起来干活了!”几个人从地上挣扎起来,加上那个睡不醒的胖大婶就向火化炉子进发了。
吊唁大厅里一个女的在剥毛豆,准备晚上的菜。孝子贤孙进去后,哭声动地。那个女的一边剥毛豆一边喊:快一点啊!后面人还在等着呢。我把写好的挽联拴在一个绳子上,然后在下面抽动绳子,挽联渐升渐高。这一回响器班奏哀乐,终于奏准了。天天演奏几十回,不可能不熟。全家亲友尽情一哭,人就被推走了。响器班子急急的走了,赶下一场去了。外面又响起咚咚开玩笑的鼓声。殡仪馆象个死亡流水线一样,守吊唁厅的那个女的剥了有小半碗毛豆米了,够晚饭菜了。
我和朋友站在大雪松下抽烟。雪松亭亭如盖,有一圈园园的阴影。他准备等一会进去拿骨灰合。脸上还有泪迹,他手有点抖,深深吸了一口烟说:“这个响器班真他妈的不怎么的,早知道我带个录音机来放越剧《十八相送》,我妈爱听”。他妈原来是剧团的,唱越剧的。演过祝英台,后来胖了就不上台了,在剧场门口的小房里售票。
烧人的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多,只有几缕就烧完了。他一边弹着烟灰一边说说他妈最喜欢十八相送了,他爸死的时候从火葬场回来。晚上他妈早早就睡了。第二天早晨的时候,他妈在厨房一边择菜一边小声的唱戏。“清清荷叶清水塘 ,鸳鸯成对又成双 梁兄啊---  英台若是女红妆 梁兄愿不愿配鸳鸯 然后又去唱男角:配鸳鸯~~~配鸳鸯 ,可惜你英台不是女红妆~~~~ 。他坐在客厅里想,今天难得老娘有这么好心情。走到厨房里看到他妈妈立在水池边,一边择菜,一边拭泪。老娘看到他进来,偎在他怀里。终于哭出声来。是那种撕心列肺的哭,站也站不住。
大烟囱之上的极高的天空中有三两朵云彩,慈悲地停着。没有风,热浪袭人。我催他:“快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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