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在歌唱
01、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多久？
02、
常常喜欢一个人，一个人独处，一个人冥想，一个人聆听。
阳光明媚的早晨，空气里轰轰烈烈全是生命苏醒的声音。
窗户外面，正好路过两朵闲游的白云，它们驻足观看，它们肆意嘲笑。
笑什么？
笑我清晨尚未梳洗的倦容？
笑我兜兜转转一大圈却还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须臾间，树影骚动，两三只麻雀落在古老的枝桠上面，鸟儿们兴奋地眨着灵动的眼眸，它们不曾看我，它们无暇看我，而我却在打量着它们。
我看到它们相互依偎彼此取暖，幸福的样子像极了当初的我们。
只是，我从未听见过你的誓言。
妈妈告诉我，我是一个聋哑人。我听不到花开花落的声音，唱不出曲调婉转的歌声。
所以，就是因为这个，我的哥哥，你才抛弃了我是吗？我的妈妈，你才不管我了是吗？
天上的过客来来回回，无数朵蒲公英飞向远方，却带不走我泛滥成灾的忧伤。
可是，你们能不能捎上我呢？我很轻，只要抓住你们的尾巴轻轻一跳就可以飞走了……
风还是那样温柔的吹着，不曾理会我的呼喊，它只是把手掌附在我的左心房，无声无息。似乎这样就能使我忘却短暂的悲伤，似乎在这个时候，我就能和无数会笑的花朵一样可以好好地睡个午觉。
是的，我是真的睡着了。
因为在梦里，我看到了我的远方。
03、
我叫小九，是一个孤儿。
我讨厌这个灰色的世界。
因为在我的世界里没有且听风吟的诗情画意，没有海枯石烂的跨世恋情，没有美丽宏伟的童话王国。
但是，那一次，就那一次而已，让我觉得我也能拥有一份普通的幸福。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坐在孤儿院的角落里，这个时候，院里的阿姨过来叫我，她拉着我的手说要送我一份上帝的礼物。也就是在这次，我感受到了美丽的维纳斯正亲吻我的额头。
阿姨带我来到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生面前，我怕生的躲在她的后面。
“你就是小九吧？”男生说，笑容里有甘甜的果汁冒出来。
我呆呆的看着他忘了点头，因为这是我唯一一次在别人的眼睛里看到了那样的情动——不带任何杂质的、纯粹的、浪漫而美好的感情，我看到了，它们在他的眼中生根发芽，枝繁叶茂，像妈妈的怀抱包围着我。
“爸爸，我们就把她带回家吧。”
“我想让她当我的妹妹。”
“我喜欢她。”
是的，就这样，我被领养了，我有了一个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哥哥，他给我说他叫苏念，还有一个笑起来和蔼可亲的爸爸苏景安。
我想，我的春天来了。可是我不会说，我没有办法告诉他们我有多么的感激，我没有办法告诉苏念我有多么迷恋他温暖的眼睛。
我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一样憎恶我是一个聋哑人。
04、
我有家了，小九有了一个家。
可是，我还是常常感到孤独，我还是常常喜欢一个人，一个人独处，一个人冥想，一个人聆听。对，我喜欢聆听这个词，因为这词听上去可以让别人觉得我很优雅，让大家认为我是一个喜欢安静的女孩子，我很乖。
苏念和苏景安都对我很好，他们让我住有着粉红色墙壁的公主房，他们让我好好吃饭，认认真真的喝完每一杯牛奶，因为苏念说，我太瘦了，瘦的就像一吹就跑的小纸人，他可不能让我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跑掉。
我知道，因为苏念说过，他喜欢我。
我还知道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就是——我也喜欢他。
当这个秘密被我发现的时候，本来是没有别人知道的，可是我手中的牛奶出卖了我，它洒了出来，我当时就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兔子，偷偷摸摸的擦掉桌边的奶渍。一回头，却看见了苏念的眼睛。
还是那样一双足以温暖我让我忘记所有忧伤的眼睛。
可是我配不上他，我怎么能配上这样一个完美无瑕像温玉一样的苏念呢？
05、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滴滴答答，这是血液流淌的声音，这是生命流逝的律动。
深夜，窗外传来猫头鹰“咕咕”的埋怨，我把窗帘拉的密不透风，可月光它就是那么可恶的偷跑进来戏弄我，把我粉红色的墙壁照耀成鲜血的颜色，腥红的，令人作呕的颜色。
七岁那年，我刚从学校放学，便看到妈妈在马路对面冲我挥手，她朝我比划着让我不要动，站在原地等她过来接我，我听话的站着，呼吸着空气中太阳的味道。
就在这时，我看到旁边有一辆大卡车闯了红灯呼啸而来，我奔跑着极力向妈妈挥手，让她不要过来，可是来不及了，时间仿佛就在这一瞬间倏然停止，妈妈的血温温热热的，染红了我的整个童年。
我蜷缩在角落里，多少个夜晚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妈妈倒在血泊中的样子，甚至连眼中的光都未来得及熄灭，她就扔下我，去了世界的那一边。
可是妈妈，你知道小九有多么的想你吗？天堂的路黑不黑？没有小九在身边，你一个人会不会害怕？
忽然间，我感觉到肩头传来一阵温暖，我抬起红肿的双眼，看到苏念一脸疼惜的蹲在我面前，他为我擦去眼角的泪水，轻轻的拍打着我的后背。
“小九不哭。”苏念抱我入怀。
妈妈，原来他和你的眼睛一样，里面都有会发光的小九啊。
我常常想，没有人会理解失去自己的妈妈是一件多么深刻的难过，没有人会明白每当黑夜来临的时候我有多么想念那个再也回不去的臂腕，里面有椰果的清香混杂着让我安宁的神奇味道，因为，这就是母爱。
那个晚上，我在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梦到了前所未有的光亮，光的尽头，是爱我的母亲，她身着白衣，赤足而来，拉着我的手，一路向前，说要带我前往有爱的尽头。
06、
神说，所有不快乐的过往都是回忆，所有不快乐的回忆都成过往。
我发现了苏念的变化。
他不去上学了，每天都待在家里，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他也不在吃饭的时候偷偷看我了；他不再去打心爱的篮球；也不去浇灌阳台上最心爱的剑兰。
我询问的看着苏景安，他叹出一口气，只是摸摸我的头不说话。
几天过后，苏念不见了，他居然从这个家里消失了。
我发疯似的寻找他，而苏景安也变得更加沉默了。
他只是每天晚上早出晚归，为我做好三餐以后又急忙出去，嘱咐我在家好好待着，不要到处乱跑。
我的心乱极了，原以为习惯沉默的我内心不会再荡起任何波澜，可是这次，我又一次体会到了七岁那年的无助与慌乱。
苏念，我一定要找到你。
当天晚上，在我还未来得及跑出去的时候，苏景安回来了。一瞬间，他仿佛苍老了二十多岁，他仿佛一夜熬白了头，我抓着他，咿咿呀呀的泪流满面，他说：“小九，你说的我都懂，可是苏念，他要死了。”他哭了，而我，却是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07、
在医院里，我看到了面容憔悴的苏念，因为化疗的缘故，他戴了白色的头套，走到他床边的时候，他闭着眼睛，此时此刻，我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不哭。
不知道是不是我吵醒了他，他缓缓睁开眼睛，吃力地说：“对不起，你还是知道了。”
是的，我还是知道了，苏念像所有故事中的苦情男主角一样，患上了癌症。而他之所以领养我是因为他不想让苏景安在自己走了以后一个人孤独终老，他想要自己的生命在我的身上得以延续。
是不是没用的女孩儿就只会哭？是不是像我这样的女孩儿连哭出声的权利都没有？我真的很想很想告诉他，苏念，你太自私了。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却无法恨他，就像当初丢下我一个人离去的妈妈，我为什么就是不能恨她们。
“小九不要哭。”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能用那双眼睛把我融化。
我就知道，其实在一开始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命运怎么会这么眷顾我，在我灰暗的人生中的某个阶段突然斗转星移变化万千。才不会，上帝终究是一个强取豪夺的大骗子，他给了我希望，只是因为他的兴味索然就把我即将步入正轨的幸福生活摔成碎片，里面倒映出我痛苦扭曲的面庞……可是，他却在笑。
08、
我最终还是没有留下来。
苏景安在苏念走了以后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好，我每天都会回去照看他。
我想，也许在不久以后的某天，等我原谅了上帝跟我开的这个大玩笑以后，我就会回去，因为毕竟，那儿是我的家。
梦醒了。
我睁开眼睛，最后一滴泪珠滑落脸庞。
窗外的麻雀早就已经飞走，只是我看见那两朵白云还在，它们穿上了洁白的婚纱与笔挺的西服，手挽着手，在微笑着向我告别。
“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多久？”
这是苏念临走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而这句话，我想，回不回答都已经不重要了。
09、
你相信吗？
这次，我是真的真的听见了风的声音……
它在说：“我爱你。”
文/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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