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媚

仙仙

QQ 1371521421 笔名 言和
丝线穿越薄凉的翠，勾住颈，墨色观音垂眼，似笑非笑。　　有人在颂：夕阳未落尽，只待离人归，共解相思泪。

此刻，她却只觉疲累，想睡。

【一】

初识是在丽江古城的夜荷塘，她背对他，着一身跋扈的红色长裙，长发纤密，肩颈开阔，静静伫立在客栈的院落内。而他背着包跌撞闯入，待他站稳，望去，那女子已回眸定睛。黑发泄了一肩。
他微怔，有些说不出话，两人就这样相互望着。
“是孟先生吗？”客栈老板匆忙赶来的声音打破尴尬。他这才收回视线，面容浮上一抹笑；“嗯，我是孟初寒。”

【二】

初寒没见那女子在听闻他名字后，眉头稍稍紧促了些。

待他随老板登记完取了钥匙，领了房间将行李安置妥帖后，已是傍晚。丽江客栈从来名不虚传，他所在房间有一扇大木窗，推开，古城夜景尽收眼底。对面是盏盏暖灯拼凑而成的辉煌商铺，那里摆着民族气息浓郁的挂件，小吃，琳琅满目。更远处隐约听得见酒吧街的靡音，震动耳膜。
而这时，他不经意轻轻颔首，发现在窗下流动着的水流里，飘着盏花灯。那是最普通的莲花灯，花瓣中心是一只短蜡，烛火微弱。却在这黯淡的水面开出一道惊喜。　　  初寒循着水流望去，他发现，每隔一段距离，水面便浮现一只花灯。一只，两只，他默数着，眼神跟着灯攀爬。于是在花灯铺满水面的尽头上，他一眼就看见那个立于桥头的女子。她手里还捧着一盏灯。借着微光，他认出她便是白日里遇见的女子。
就这么猝不及防，又像是宿命般，他们再次视线相会。

【三】

“那姑娘就是郁相欢，你知道吧。”他冒昧去问客栈老板，得到这样的答案。
他一怔。是啊，他是知道这个名字的。据说她和他，是在同一时间，一起预定这间房间的。只是后来不知为何，这个叫郁相欢的人，将房间让给了他。
他突然很想当面感谢她。
次日晨，两人毫无意外的，坐在一起吃早饭。　　相欢捡了个角落处坐下，正要端起瓷碗盛粥，却被一双手在半路截住。“我来吧，我离得较近一些。”她认得他，昨日莽撞的男子，那个孟初寒。　　他起身为她盛粥，她挑眉大胆看他。法兰绒衬衫，袖子低低挽在手肘处，磨旧牛仔裤。眼前这张脸年轻的不像话，却落拓挺拔，棱角分明。再向上看去，却触碰到他微微笑的眼睛。
他在对自己笑，嘴角自然，弧度也刚好，甚至有些坏。相欢忽然也笑了，她对住他眼睛，轻声道谢，而后接过碗。　　初寒落座对面，挑开了话：“你就是郁小姐吧，谢谢你当日愿意把房间让给我。”
“没什么，也不是非要那一间不可，或许它与我无缘。”郁相欢将发别到耳后，淡淡笑了笑。
藏在发丝后的锁骨和脖颈上的那枚玉观音，显现出来。
孟初寒看着那件观音，出了神。
它不算通透，反而墨绿混浊，穿过它的丝线已老旧不堪，满是岁月爬过的沧桑。它算不上上成翡翠，却隐隐泛着逼人的光泽，紧紧贴在主人胸前，随呼吸浮动。
一瞬间，他直觉曾与这观音，与这人，是相识的。他曾遇见过么。那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罢了。
而此时的相欢，早已难掩眼底微波，而她强忍着平复情绪，在孟初寒反应过来那一刻挤出微笑：“是不值钱的物什，没什么稀罕。难不成，孟先生也想把这块观音抢走么？”
看出是玩笑话，初寒将身微倾，更加大胆的回望对面的女子：“如我真想占为己有，郁姑娘还会让与我么。”　　 郁相欢顿顿喉，轻笑一声，俯身对住他的耳：“这次，不会了。”
而后她起身，依旧是那一摆红色长裙，慢慢踱出餐厅，走至门口，她突然回头过来：“想出去转转么，我有好去处。”
“当然乐意。”

【四】
天空之城咖啡，有些土气的名字，依古城广场而建。楼是丽江特有的纳西白楼，两层。而让相欢最喜欢的，是它二层处的露天阳台。旁置几本书，泡一壶普洱生茶，她可以在阳台上消磨掉一整天。
“抬头是云，俯首是众生。像是被隔绝，其实不过也置身其中。“相欢坐在阳台处，看着外面穿流的人，像是呓语又像是在对初寒说着。
“所以你我在看风景，也做了别人眼里的风景。“初寒应和着。
“嗯。只是从前我不愿做风景，不愿等待别人观赏，而是急于路过，收藏别的风景了。”
“那么现在呢。”
“其实等待被阅读，不是件坏事。”
他们这样谈了很久。偶尔相欢浮起夸张的笑，那定是初寒又在讲有趣的事。偶尔相欢举起书认真读着段子，初寒听得入神。
咖啡吧却一直放着那首，离人，不太应景。

【五】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每日他们相约一同吃过早饭，或去天空之城，或在古城中散步。他为她买鲜艳裙装，她赠与他一只非洲手鼓。他们吃遍小吃街，笑着为对方擦嘴。在别人眼中，他们俨然一对情侣。虽着实认识不过一月。
直到那天。
相欢从早晨就不见初寒，问过老板，只说天没亮就出去了。她又去古城寻，每条街道每家小店，却都不见踪影。直至夜幕已深，当相欢再无力气去寻，决定回客栈时，却一眼望见了坐在一米阳光的孟初寒。
夜半的酒吧街，音乐，灯光，人声，震耳欲聋。门外有小哥拉她进去点东西。郁相欢径直走到初寒面前，坐下，静静看着他。孟初寒已大醉，木桌上堆满啤酒瓶。他被酒精熏得脸颊微红，双眼也是，就着光怪陆离的灯光，着实很美。初寒靠在沙发上，半笑着对她说：“你来了，那就陪我喝酒吧。”
相欢面无表情的点了一杯姜汁可乐，烫口
的那种。将之推到初寒面前，只说一句：“喝了醒酒。”　　孟初寒轻笑，他起身，摇晃走开，看他抢过驻唱手里的话筒，醉意浓厚的说：“下面我要唱一首歌，给阳台那边的女孩。我要唱，离人。”
不知是因了喝醉的原因，还是用情太深，他嗓音有些沙哑，却唱的很用力。台下的人们，都听得很动情。而相欢，也早已泪流满面。
曲罢。掌声四起。他却只是低头下台。回到座位旁。相欢说，我们回去吧。他听话的说，好。
一路扶他回客栈房间，看他合眼睡在床上，她竟有些吻他的冲动，却还是作罢。待转身离去时，却忽的被拉进谁人胸膛。孟初寒或是不清醒了，他紧紧抱着她，下巴死死抵住她的头。她感觉有泪洒下。他说：“相欢，我想我爱上你了。”

“可我，已经订婚。”这句话，两人同时说出。
孟初寒惊讶看着她。
“可如果我说我也爱上你了呢。”郁相欢满眼泪水的仰头看他。
他猛的稳住她的唇，泪在两人的脸上飞舞。他们在挣扎，却还是无法自拔。
那一夜，郁相欢和孟初寒，只是安静躺在床上，对望，然后累了，初寒便吻着相欢的手指，静静睡去。　　他们本不是寂寞之人，又何曾做寂寞之事。
她的手指有一种让人永远无法摆脱的气息，纯净，让人安心。

【六】

第二天．相欢失踪。

房间被收回，所有她的痕迹像是在一夜间被雨冲刷干净。
那个着一身红裙的姑娘。再也找不到了。
不，她还留下一样东西。那件玉观音。
只是有什么不同了，从前它是通体墨绿，如今却成了淡紫色。
孟初寒没有去寻她。他只是安静的哭了。然后回房，开始收拾东西。他要回去了。
在最后他又背上那个背包，站在门口，回头又望了一眼这个房间。突然，他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疯狂的跑回去，将床上那只枕头掀开。
有一封，信。上面是相欢的字。写着，孟初寒，亲启。

【七】

我是订过婚，而订婚对象，就是你。
我身上的观音，叫做观音媚。我有病，当我的身体不再允许时，它就会变成紫色。
还记得我们初识那天么，我在看那时你刻在石墙上的字。那是我逼着你刻上去的。孟初寒爱相欢。
孟初寒，我们曾相爱。只是老天，不太可怜我们。你我曾来过这里，丽江，夜荷塘客栈。那时你还记得我，你叫我相欢，而不是郁姑娘。
只是我的病，我的病让我们分开。我想我会一直憔悴下去，我无法和你走远，甚至无法做一个简单的贤妻良母。你因我失去理智，与父母争吵，而后疯狂驾车寻我，直至失事，你失去部分记忆，包括我。而我也自知该远离你。　　我想，我就快要死了吧。在你来的那一天晚上，我的观音媚就开始越发紫了。我没想到你会回来，我想，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等待死去。没错，我学会了等待，从前我不懂，待生命将至，才明白等待，也是种深刻。比如我等到了你。
我不知道是不是种宿命，房间是我故意让给你的，放花灯那一天，是我故意放在你窗前的。听说放花灯许愿会灵，我当时或许太自私，许愿你会重新爱上我。
如今那愿望实现了。我也没有么遗憾了。
那天你唱离人，我恍惚以为你都记起来了。从前，你就喜欢对我唱这首歌。
还有天空之城，那个小小的阳台上，你曾经站在上面大声宣布，你要娶郁相欢为妻。
我知道，我们终究还是陌路人。你不能辜负你的订婚对象，而我，也不想奢望什么了。
别找我，好好忘了我。
相欢留。

【八】

他拿着信伫立在院前，那个他们初逢时相欢所站的位置。石墙上的字被风化的模糊不堪。他胸前戴着一枚通体紫色的观音像。妖娆的像是不属于他。

而门后，她的泪洒落空旷的胸前。
有人在颂：夕阳未落尽，只待离人归，共解相思泪。
从此丽江，变得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