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摆的象牙塔——致大学生书

仙仙

　　上高中，老师们常爱提及一句话：好好学习，将来就能上大学。
　　上大学这个梦想在无数的高中生心中腾起，就像燃放的烟花弹。
　　只是当冲过层层的题海迷雾，当翻过一座座的分数大山，那些象牙塔的风景，真的离你触手可及。
　　有些学生却迷茫了，因为这层层的迷雾后啊，是另一座掩映在迷雾里的难以攀越的塔尖。
　　他们质问自己：我们为什么要上大学？他们懊恼：如果我在此度过了4年青春，是不是蹉跎了自己的生命？
　　很多人都以为退学，是失败者的专名词。
　　因为在舆论的偏见里，只有学习成绩不好，或者性情孤僻的人，才会选择退学这道路。
　　可当越来越多入学成绩拔尖的学生选择了退学后，我们的社会不禁提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就是，这些大学生们究竟在想什么？特别是那些掏出巨额学费的父母，他们不解，为什么万人同 挤独木桥都撑过去了，却要在摘取硕果的最后关头，选择半途而废。
　　那些退学的孩子们，和那些渴望退学的孩子们，究竟是不是个废物，我相信，时间会还一个公平的答案。
　　                                             【我的大学】
　　刚领到通知书的第一个月，我和其他的孩子一样欢欣雀跃。
　　就像《爱丽丝奇遇记》一样，天真的以为，大学时光，必定是充满乐趣的，就像灵魂的洗涤，当我们经过了4年的洗涤，会变成我们想成为的人。
　　好多报考志愿的人无疑出于三种目的：一，与兴趣有关；二，与就业有关；三，为了能混个毕业证。所以只要通知书送来了，不论专业冷不冷门感不感兴趣，都会硬着头皮上。
　　有些人上大学的理由更是为了逃避，逃避复读、逃避和家人的相处、逃避世俗对落榜生的口诛笔伐。
　　记得我进大学的第一天，当有前辈热情的接过我的行李，带我走进一扇白色的铁门，师哥师姐们提着暖瓶，穿梭在绿油油的树林间，假山上的竹亭里有恋爱的情侣，大喇叭里时不时调侃着系活动，这是我进大学的第一印象。
　　我被分到了上铺，蓝色的桌子，白色的被褥，一人一个抽屉，工整有序，不亚于军队宿舍。
　　开班会，选班干部，我因为从初中到高中都是文艺委员，入了系文艺部。
　　每个大学都有这么一堆人，她们或他们张扬，另类，他们常常忤逆老师和班干，结成小派，他们（她们）和其他系的男孩或女孩打的火热，他们会成为意见领袖。
　　也会有这么一堆人，她们或他们只会趴在前几排的座位上安心的记笔记，永远穿几件单调而过时的衣服。他们目光呆滞，说话细如蚊叫，但往往会是奖学金的逐鹿人选。
　　更多的都是这样的人，上课时，特别是公开课，趴在座位后睡觉。下课后，就去逛街或者去门口的小吃街吃小吃，或者躲在宿舍里升级打怪。你若问他们下节课是什么，上节课老师讲了什么，他们往往云里雾里。
　　他们会是恋爱的补给军，他们往往很快的就谈上了恋爱，然后夫妻双双把家还的出入于图书馆、网吧、台球室、自习室。
　　我们的大学时光就这样被分了类：有些人为了学一门长技进了社团；有些人为了获得组织加分进了学生会；更多的只是，为了能够尽快而逍遥的把大学四年时光过完，然后临阵磨枪的补课，把毕业证混上。大学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人生的一道必不可少的仪式，就业的踏板，加冕的光环。他们都像关在窗子里的飞蛾，用膨胀的荷尔蒙发泄着青春的欲望，殊不知玻璃外等待他们的——是怎样残酷而拥挤的世界。
　　我的大学很严苛，也很普通。它和其他大学的区别就是：每天早上都要升国旗，跑早操，上早自习，要穿校服带校徽，夜晚还要上2节晚自习，11点后就会有护校队带着手电筒挨个的搜查小树林和荷塘旁，11点半会有学生会的人挨个的搜查宿舍，打考勤，之后准时熄灯睡觉。
　　每一项程序，都让我如处流水线的一环。我们就像亟待打包的商品，每一关都会有一个质检员不请自来的给你盖章和填表，决定你淘汰或晋级的命运。
　　在这样的大学里，每个学生都得不到自由，无论是学习还是恋爱。学习是被逼上架，恋爱是见缝插针，有时也会和其他大学的朋友打电话，他们惊诧我的大学管理之严苛，我艳羡他们的大学管理之活泛。
　　我在大学，也有一些能聊得来的朋友，但大多也就仅限于化妆品、衣服和其他系的男孩。那时包括现在的大学，很少会有学生谈论国家大事和个人前途，大家都浑浑噩噩的熬着一天又一天，打水吃饭、上课下课、恋爱分手，大家似乎都潜意识的以为自己所学的专业就会决定自己未来的职业。
　　直到有一天，我退学多年，看到人人里，曾经最温柔的姑娘当了手擒手术刀的医生；那个幽默的矮个子竟当了保卫边疆的军人；一向沉默的大高个端起摄影机当了随报记者；打篮球的小伙看守图书馆；天天趴课桌补觉但成绩贼优异的哥们走街串巷当了药贩子……泼辣变端庄，轻狂变稳重。看人人犹如穿越未来，而真正不变的唯有还在黑板上写写画画的老师们。
　　时间就如马良神笔，不知不觉改变朝夕，而我们也后知后觉的感慨：大学的专业，又能决定什么呢？
　　                                                 【考虑退学】
　　我会退学，是我刚进入大学的第一个月，就决定了。
　　出乎人意料的是，当大家都偏执的认为，退学必是差学生的专利时，我意外的发现，我的入学成绩竟是全系第一名。
　　同样吃惊的还有我的系主任，因为一系列的蝴蝶效应，恕我对这些事保密，我发现大学里的人和我想的很不一样。
　　这个小社会，和一墙之隔的社会相比，唯一的区别就是，它的计算是暗暗的，有些交易或抹杀也是暗暗的。它让本就出于功利目的而上学的孩子们，变的更功利，更丧失了独立思考的人格思维。
　　我觉得很可怕，这种可怕不光是一模一样的校服和每个系学生会为了加分不择手段的暗中较量。更可怕的是，我发现我变成了只会低头啃食的鸵鸟，不懂得抬头看看周围的世界，更不知如何对那只把我摁进食槽里的无形的手说不！也就是说，我变得越来越同质，越来越只知为了考试而考试，为了过级而过级，为了不被系规处罚而上晚自习，为了不寂寞而去恋爱，为了不掉队而去交朋友。
　　我就像被这只手捏着，捏成一个只能对系规说Yes而不能说No的机器人，哪怕这个系规让我如此束缚和压抑，我的遥控器被那张毕业证擎着，我为了毕业只能抹杀掉一切个性。
　　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短短的从系楼到宿舍的路，我要走的这么缓慢……我看着这表面绿油油背后却藏着不知多少避孕套的树林，我夹着厚厚的试卷和完全不知微积分对我的人生有何辅助作用的教科书，我学着一些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庞大而复杂的课程：生命解剖、芭蕾舞、钢琴、心理学、书法、高等数学、天体物理……我像被操纵的机器人一样机械的为了过关而挥舞着篮球，摆着钉字舞步，讨论着几根线的摆放位置和无穷空间。我站在镜子前，觉得自己就像个没有表情的的无脸怪，表情艰涩而刻意。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学这些，我也不知道学会了这些，我是不是就真的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我一直都有个梦想，能够做记者，去写一些正义而鞭挞邪恶的报道。出于机缘，我认识了晚报社的记者，他带我去采访白血病儿童，穿梭在城乡结合部和稻田丛莽里，我觉得能够自由的行走，才是我活着的意义。
　　                                 【一堂课】
　　图书馆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的课余时间，有一大半都是在图书馆里度过的。
　　有一天，我问我的同桌，你的梦想是什么？同桌是个长发如瀑，笑起来甜甜的姑娘，她看了眼手腕上的饰品，我想以后开个自己的小店。
　　我的问话就像发酵剂，在我和我周围的几个同学里产生了震荡，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各自的梦想，有想当教师的，有想开化妆品店的，我当时正在笔记本上写画，同桌问我：翩，你的梦想是什么呢？我抬起头，若有所思，彼时我正在写我的长篇小说《城市里的最后一只猫》。我用即洪亮又有些不自信的口气说：我喜欢写东西，我想在我25岁前，能够环游中国，还有把我喜欢的事情都做一遍吧。
　　我往图书馆一本接一本的搬书，有时读书到深夜，合上书本，我觉得这个一墙之隔外的世界，奇妙的可以。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持枪的滚拉拉的村落、有高山和潜着水怪的湖泊、有各色脸孔的人和各种方言风俗。
　　我迫不及待的想去书本上描述的世界走一走，看一看，在我的腿脚最灵活，眼睛最澄澈的青春年华，去走一走，看一看。
　　我第一次，用确信又不是很确信的口吻和我的同桌说，我可能会退学。我不想把我的青春浪费在这光鲜的牢房里。
　　同桌抬起眸子，她的眸子里有什么在闪着光，你确信？没有学历你怎么生活啊？你的爸妈能同意吗？
　　真正考虑上大学的意义，是在一次系主任的课后，我们系楼的墙壁上，有红笔刷的6个大字——”自省、自持、自察“。
　　自省就是自我反省，自持就是自我保持，自察就是自我观察。
　　”你们在大学里，要学会的不是书本上的那些知识点，而是这6个字——自省、自持、自察，你们时时刻刻的都要反省自我，保持自我的个性和观察周遭。“
　　《动物世界》里有一集，有一种在沙漠上生活的像黄鼠狼的鼬，他们常常团队作战，有些捕食，有些就跪在后腿上观察猎兽的动向。
　　人的社会，不像动物的社会。在现今的物欲社会，人和人的关系随时会因利而亲，也会为利而散，哪怕亲人亦如此。就算是短暂的抱团而战，也常会为谁要当这个领头羊，而较量的死去活来。
　　人天生就是喜欢权力的，喜欢他人对自己的崇拜感，但这种崇拜感又往往会让沽名钓誉者丧失了观察力，被另一个投机者顶替。现在的社会，由于教育上的功利，越来越多的人被教育的只肯当人上人，丧失了伦理和平静心。
　　我一不爱和人竞争，二不喜欢逢迎拍马，三亦不喜欢受他人摆布，当他人逐名夺利的殉葬品和替罪羊。
　　我是个性格比较怪的人，常常在自己和他人之间隔开一条线，以保持自己思想的完整性。我在大学里，学的更多的，不是我要什么，而是——我不要什么。我觉得：大学应该教会我们的，不是融入这个队伍需要多少种手段，而是如何在这个队伍里，依旧能够思辨的看待问题和独立的相处，自省、自持、自察、自尊、自爱、自信。
　　在路上我也遇见了很多外国的大学生，他们有些正在间隔年，谈吐中自信满满，亦尊重他人，进退自如。而中国的大学生，最常出现的一个症结，就是过于懒惰，需要别人把知识点嚼碎了喂给他们。他们不知怀疑、不敢对教科书发出疑问、盲信权威、不懂创新、不懂实地查找真相。打个比方：如果你和他们辩论，他们会通过百度或谷歌去查找已有的数据，以佐证你的想法错误，去证明自己所知甚多，这是另一种形式的不自信。我曾经遇见过一个法籍中国留学生，她对中国的古典建筑一向感兴趣，因此她为了能多接触中国古建筑，独自逛了苏州园林、北京的四合院、丽江的四合院、乌镇的水楼、广州的骑楼等。但如果是同样的中国大学生，他们并不是为了兴趣而去考证，不愿意亲身去当地查看下，摸摸砖、量量木头、问问乡邻，跑跑资料馆。他们只会查找百度和谷歌，不是模仿而是抄袭，他们只是想把论文应付过去。
　　有时，也会有人给我写信，问我你退学后都做了什么？能不能提供你的经验给我参考呢？这种信件更突出了学生们的懦弱与懒惰。且不说我的退学经验，对你本就不适用，没有人的人生是他人的范本，还要加上运气、人脉等博弈元素。如果你一定要看到别人成功了，你才愿抬脚走出第一步，那你本身就只是照猫画虎，是他人的抄袭者。
　　                                     【退学能为你带来什么】
　　胡适说：“懒人不敢模仿，所以绝不会创造，一个民族也和一个人一样，最肯学人的时代就是那个民族最伟大的时代。很多人轻视日本的恶习惯，却抹杀了日本人善于模仿的绝大长处。“日本的山水人物画、和服、插花、茶道、纺织器，都不得不说是世界一流的。而有谁关心过，他们都是中国的模仿产物呢？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中国的大学生们，对大学成见颇深，都认为大学抹杀了学生个性，延误青春，但又用重复而无聊的爱好去消遣青春；厌倦圆融处世，但又蒙混掩饰。对于不喜欢的事情，你有两种选择：一，适应并改造它，二，远离它。
　　我有一篇讲退学后在哈萨克斯坦边境的文章，那篇文给一些人留了退学浪漫的想象。并相继有人追随我的脚步去退学，但退学后却不知道该做什么，给我写信，问我，我退学后要做什么呢？你都做了什么呢？
　　我在吃惊的同时也会觉得这些人过于鲁莽，我在退学前，已经发表了些作品，也相继认识了些杂志社的编辑等，以保证我能在退学后养活自己。在中国，有些事情，除了靠努力，还要靠人脉和运气。
　　同桌曾经问过我一句话，你退学后就不怕吗，不怕你爸妈骂你，不怕别人瞧不起你，不怕找不到好工作吗……我在犹豫了几天后，告诉她答案，我既然敢退学，就敢去忍受辛苦！
　　那些艰辛的日子不愿谈及，要么就会变成诉苦大会。只是，有人在退学前夕，可曾问过自己，你为什么要退学？你的兴趣是什么？你能否靠兴趣去养活自己？你要有怎样的准备？你是否能忍得住偏见和苦难？
　　关键不是你敢不敢，而是你怕不怕。怕不怕他人瞧不起你，怕不怕饿肚子，怕不怕在梦想破灭时，依旧能从泥沼中起身，怕不怕没学历依旧敢去毛遂自荐，怕不怕挑战舆论。一个人的勇气是有限的，但是梦想无限，而你如何能找到，最好实现的那个梦想呢？
　　就像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你需要做的，不是先画线，而是先找到大学所连的另一个点，一个让你想起它，就会斗志满满，哪怕是屡战屡败，也愿屡败屡战的点。
　　如果你决定做了，就不要后悔。从模仿开始，去创建自己的人脉，去搏一搏运气，去实地的查看一番，摸一摸、碰一碰、找一找……在有机会时，努力的抓住，有了机会再难也不要放弃，就算要身兼好几份工作，去养活你的梦想，也不要抱怨。
　　                                   【这世界上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
　　大学从来就不是人生必经的一个仪式，就像成年人不一定要通过割礼才能证明自己已成年。成年是敢于批判不对之处，敢于为了争取权利去挺身而出，敢于承担义务。一个人，你必须要对自己负责任，自省、自持、自察，才能对家庭，对社会，对国家——负责任。
　　我们的年轻人缺少的不是勇气，而是这勇气找错了方向，往往变成为了逃避压力去逃避。一个退学的人并不一定是勇士，但是在退学后，能够不顾世俗，坚定而仁善的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像普罗米修斯一样一次次把巨石抗在肩膀上，一次次点燃希望和公正的火焰。就算有秃鹫啃食到你的鼻尖了，也能举起相机，拍下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这样的退学族，才是社会的脊梁，他们的退学，才是有价值的。
　　我在当了管理层后，有时会发现，现在的学生普遍心高气傲，你教会他们一些职场上需要的礼仪和专业知识，他们往往自负的回答：我在书本上都学过了，或者我都会。要知道书本和社会是脱节的，在公司和企业里，你的每一天脑力和体力的投入，都要计算到成本里，一个企业不会招一个花太多钱却根本不能为自己创收的自满族，一个识大体的企业也不会只单靠学历来招揽人才。这也因中国的大学生，换言之，他们就像一张单薄的打满了对勾的考卷和烫金的文凭，不是一个立体的饱满的，懂的灵活思考和工作的人。
　　我们的从政者也应该考虑，如何在大学里输出一个主动学习、独立思考、敢于批判和质疑的人，而不是一个一模一样，只懂张嘴等食和点头哈腰的考试机器。当越来越多的人考虑逃离注定轨迹，是不是这轨迹本身就走岔了方向？中国太欠缺忧患意识了，这也因国人从小接受的都是大国论。我们考试，总爱颂扬祖国的地大物博和勤劳节俭等国民美德。但在地球村的今天，连美国都在思忖——如何能克服经济危机，如何能不被他国取代第一的地位。当你觉得现在的学校不合理，为什么不能公开的去发表言论，去告诉这个社会，我们需要的，不是背书和考试；如果你觉得大学制度僵硬而死板，为什么不能在自己有朝一日，成为教师或校长后，能够身体力行的，去改变这个制度呢？如果你渴望地球另端的国家，为什么不能用知识和勇气，去改变你所生活的国家呢？如果你渴望清廉而公正的ZF，当你成为了公务员，为什么不去秉公守法，替民做主呢？
　　当你为了应付而去应付，就注定哪怕你退学，依旧是个逃避者。因为风可以把细菌带到任何的地方，这世上，本就没有何处惹尘埃的清净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