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旺财

仙仙

        　　2012年10月17号，那是一个让我永远无法释怀的日子。儿子在放学的路上，一直想象着回到家里，旺财会像往日一样从店里跑出去，老远摇头摆尾地迎接着他。可是当儿子下晚自习回到家里的时候，看见他爸爸和我都阴沉着脸，也没有看见旺财那熟悉的身影。儿子好像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轻轻地问：“妈妈，旺财呢？”我停顿了一下，极力掩饰眼眶的泪水说：“旺财下午在门口走失了，还没见到回来。”刚把话说完，我又后悔了，因为旺财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一次又对儿子撒了谎，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子却安慰我们说：“你们没必要搞得这么悲观，好像旺财永远不会回来了一样。”
　　旺财，是2003年夏天流浪到我家的一条哈巴狗。
　　有天带儿子到菜市去买菜，他看到路边有个人在卖小狗，就嚷着给他买一只。我只好说我的口袋只有十几块钱，买不了，等下次多带一些钱来买。于是儿子蹲在小狗旁边很久很久，直到看过瘾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以后儿子上学前，总是叮嘱，买菜的时候记得多带一些钱。
　　那天早上，天气像往日一样晴空万里。一只小狗身上的毛卷曲着，还沾满了一层厚厚的黄土，已经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她蹲在店门口。我刚打开店门，她就径直走到里面的货架上睡下。看她一身脏兮兮的，我用扫帚把她赶到店外，就忙于熬稀饭和做凉粉去了，然后再没有看到她。中午儿子回到家里，到冰箱要了一根蛋筒迫不及待地坐在凳子上吃起来，突然从凳子下钻出一条小狗。儿子看到了，高兴得几乎跳起来，跑到我身边抱着我的腿高兴地说：“妈妈真好，终于舍得帮我买小狗了！”此时我才发现被我赶出去的流浪狗又跑来了。
　　我告诉儿子：“不是妈妈买的，可能是附近哪家的小狗，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等会咱们给她一些饭吃吧。”说完我又忙着做菜去了。没想到儿子却把他自己吃饭的碗装上米饭，又在货架上要了一根火腿肠用手掐碎，拌在饭里。等我发现的时候，小狗已经快要吃完了。
　　夜已经很深，小狗蹲在儿子的身边，一起看着门前的车辆越来越少，儿子一直不肯跟他奶奶去睡。因为我说过，如果小狗一直不走，也没有人来找她，我们就收留她。
　　直到十二点，没看到一个找寻小狗的人，我们才带着小狗到家里洗澡，洗了几盆水后才发现是一只漂亮的白色哈巴狗，同时身上的跳蚤也一个个地显现出来，抓得我们一家三口直冒清口水。儿子说：“我好喜欢《开心鬼》里面的那一只旺财，我们家的小狗也叫旺财吧。”看到儿子开心的样子，我还有什么话说呢。
　　转眼已经九年过去了，旺财生了七胎小宝宝，每次我们全家都是含着热泪把她的宝宝送出去。记得第一胎的时候，送出去一两只，旺财好像也不识数。在把最后一只宝宝送出去那天，我们照常从店里回到楼上，以前都是我们帮旺财抱孩子的。用钥匙开门，她第一个跳进去，蹲着望我们每个人的手里。儿子第一个进去，她看了一眼没有。接着看我的手里，也没有。又接着看老公的手里，还是没有。她急了，飞快跑到她的窝里，还是没有。直到找遍每一个房间，再次跑到我们每个人的面前搜寻着我们的双手，确认没有了孩子才“旺旺”大叫。那次旺财流泪了，她趴在沙发上，不理会任何人，儿子拿出自己最舍不得吃的牛肉干给她，她还是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不吃不喝持续一个礼拜。我们以为她是感冒了，就抱到兽医那里去跟兽医讲了所有的情况。兽医查看了一遍，刚想伸手去摸她的眼角，她却突然“旺旺”大叫起来。兽医笑着说：“生病的狗是叫不出声音来的，这只狗不是生病，是得了忧郁症，过两天她就吃东西了的。”果然抱回家的第二天就开始吃东西了。
　　为了不让她生宝宝，我几乎用遍了所有的方法。有人说在她月经过后的三五天，喂她吃长效避孕药；还有的说给她穿上衣服裤子；还有的说关在家里不让出去就行了。结果是避孕药也喂了，无效；衣服裤子也给她穿了，被公狗抓脱了；关在家里不让她出去，结果她用爪子把门抓烂了，爪子也出血了。没办法，顺其自然吧。每次生宝宝三五天后，她没有奶水，我只好到超市买来婴幼儿米粉，煮熟，用棉签舔上米糊，一个一个地送到小宝宝们的嘴里，一天要喂三四次。由于我在店里没时间回家，我只好把她的宝宝都带到店里来，晚上又带回家去。两个月后，宝宝们一个个长得肥嘟嘟的，又到了送人的时候，这又是我们纠结的日子。每次别人抱走一个，我又偷偷跑到房间去抹一次眼泪。吸取第一胎的经验，每一胎我都会留下一只陪伴旺财，直到养成半大狗后再送出去。
　　儿子吃什么，旺财就吃什么，很多时候买有好吃的东西，儿子在学校还没得吃，旺财已经吃饱了。邻居们开始是开玩笑说，你不是“果果妈”而是“旺财妈”了，旺财比果果的待遇还高一些。我也得承认这点，旺财毕竟跟我相处的时间比儿子跟我在一起的时间还多一些，包括每天出去散步都跟我在一起。久而久之，我们全家在邻居们的称呼直接变成旺财爸、旺财妈、旺财哥了。
　　邻居们问我：“狗的寿命只有十多年，万一有天旺财离你们而去怎么办？”是啊，怎么办呢？我也时常问自己。
　　2012年10月17号，那天进了很多货，也没来得及做饭吃，我从货架上取了个鸡腿丢给旺财就不再管她。下午她跑到隔壁粉店去玩了一会，我刚把货物摆放清楚，正打算叫她回来吃东西。她突然踉踉跄跄跑进店里，看到了我，想见到救星一样扑在我面前，眼里淌着眼泪，“旺旺”地叫着。我赶紧抱起她，她伸出长长的舌头，不断地呕吐着。这下我慌了神，赶紧抱起她飞快朝兽医站跑去。兽医摸了她一下，说这狗已经痉挛了，应该是吃到什么有毒的东西，乱打一针看看。兽医刚把针拔出来，旺财已经没了呼吸，四肢僵硬，眼睛却鼓鼓地望着什么。
　　我哭了，哭得很伤心。旺财是想叫我救她呀，可是却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的面前死去，我毫无办法。
　　兽医说：“你也别太伤心了，很可能是被人投毒，你跟左邻右舍有什么过节没有？”有什么过节？左邻右舍我是绝对不会有什么过节的，而且我们做的都是不同的生意，连竞争都谈不上啊。
　　很多人讨厌养狗，就像九年前的我一样。心想养一条狗要天天给它洗澡，给它吃喝，给它收拾大小便。平时我们都忙得不可开交，哪里还有空去管理一只小狗呢。没养过狗的人不知道，当你看到小狗那清澈、直接、透明，容不得半点虚假的眼神，你不得不爱上它。我们家旺财除了吃，除了对我们全家的忠诚，没有半点让我们去设防和猜不透的心思。我问自己？人能够像狗一样对人忠诚吗？不可能的，人会有很多让人猜不透的心思，就比如我的旺财，她是一只可怜的流浪狗，她与人无怨无仇，为什么那个投毒的人要对她下如此的黑手？
　　旺财第一次不在店里，店里安静极了。听不到旺财上串下跳的嬉戏，看不到旺财跟下班回来的老公撒娇的场景，儿子每天回来总是期待地问：“旺财回来了没有？”
　　旺财，我的女儿，我该怎么对你哥哥说？跟你哥哥说你被人投毒而死已经永远离开我们了吗？这让你哥哥怎么接受？
　　我经常去散步的滨江大道再也没有旺财前呼后拥的身姿了，每每想起她都会泪流满面，就如今天写到她，我还是泪流满面。
　　旺财，如果你有来生，我还是愿意做你的“旺财妈”，至少你对人是忠诚的。
　　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又把你女儿的儿子接到我们家来了，看到他就像看到你一样，安息吧，旺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