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注册入学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1428|回复: 0

奶奶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2013-3-26 12: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了。离开学的日子还远着呢。过几天,我才能去练车。这两天,我没有跑三轮车拉客。我终于有了空闲,可以坐在电脑桌前,手敲键盘,写我想写的文章了。自从奶奶病逝以后,我就想写一篇关于她的散文,追忆她的一生,希望能给人们一点启发:怎样当好老人,怎样处理好家庭关系,怎样让儿孙皆大欢喜,感恩戴德。不料,今天我如愿了。
  一个星期二的夜晚,大堂哥帅爸给我打了电话。他说,咱奶病重了,被咱姑父和俺叔——你大,送到县人民医院里了,咱姑父不识字,办不好入院手续,我在外地打工,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你去办理吧。我说,我不在临泉,在九龙,明天乘车回去吧。
  星期三,上午放学以后,我就乘车回了临泉。六十多里路,客车跑了半个多小时。下了车,我直奔人民医院。在新建住院部十三楼,我见到了奶奶。她躺在病床上,鼻孔里插着输液的管子,棉袄已脱了,露出线衣,棉裤已半脱,灰白的头发披散着。姑姑横躺在床尾,守护着她。父亲和姑父坐在床侧。我上前,与奶奶说话。她望了我一眼,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上次回家,我还看见奶奶做饭,给家畜喂食。不料,这次相见,她竟然躺在病床上不能动了。顷刻间,人非昨,让人难以置信。世事变幻,难以预料,不可捉摸。
  姑父说,奶奶得的是阑尾炎。按理说,这不是大病。可是,奶奶的年龄大了,医生不给她做手术,还催着让她立即出院。姑父求医生再通融一天,等老奶奶的长孙从外地赶回来就出院。医生勉强同意了。从姑父的电话中,我得知大堂哥帅爸已经带着老婆和女儿从外地回来了,所乘的车正在半路上跑着,估计后半夜可到临泉。
  我从身份证上得知,奶奶的姓名叫邢李氏。可是,在办理入院手续时,姑父不知怎么搞得,把病人的姓名错报成我大伯的姓名了。我大伯叫郉可美。然而,医务人员一律都把它错写成邢可敏了。如此一来,出院时,所花的医疗费就不能报补75%了,多可惜啊!我和姑父上下跑了几趟,相关人员才告诉我们,要想报补必须回病人户籍所在地开一份证明,证明邢可敏和邢李氏是同一个人。姑父说,这证明好开。他立即给他的儿子打了一个电话,让老表先给他的一个在宋集镇派出所工作的亲戚打声招呼,明天他好回去开证明。
  星期四,上午快放学的时候,大堂哥帅爸又给我打电话,要我回临泉,帮他办理出院报补的事情。上午,他和姑父回了宋集镇派出所。虽然他们找了熟人,但是相关工作人员不给开证明,理由是宋集镇根本就没有邢可敏这个人,况且邢可敏是男性,邢李氏是女性,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上午放学以后,我乘车又回到了临泉。在人民医院,我见到了久违的大堂哥帅爸。他行色匆匆,满面征尘。在一楼大厅,我们迎来了我同学的小妹微霞。她是人民医院里的护士,已工作多年,被我的求助电话打来了。我把相关物件交给她,并向她说明了情况。她先与负责办理出院报补的工作人员交谈了一下,后直接去找负责出院报补的主任。办公室里坐着两个中年男人。微霞向他们解说了我们的难题。其中一个男人说,让大堂哥帅爸回宋集镇镇政府开一份证明,证明邢李氏入了农合,而且是郉可美的入了农合的家庭成员,邢可敏和郉可美是同一个人。另一个男人说,只要这份证明开来,我们就给报补。天色已晚,时间不够用了。大堂哥帅爸说,他明天上午回去开证明,开好后下午带过来。
  我问大堂哥帅爸,能否将奶奶转到阜阳市人民医院治疗,说不定那里的医生肯给他做手术。他说,咱奶的胃都坏了,医生说她撑不了几天了,拉回家准备后事吧。我忽然想起,昨天我来医院时,就看到奶奶嘴里时常吐黄水,已吃不进东西了,喝口开水,胃就疼,只好让她吮吸橘子的汁液,来缓解口渴。如此想来,我真的觉得奶奶大限将至,时日不多了。大堂哥帅爸花了二百六十元钱,雇了一辆车,将奶奶拉回了家。
  星期五,午后约两点钟,我在人民医院约见了大堂哥帅爸。他说,上午他本打算去找军战,帮他去镇政府开证明。可是,军战说,这样的证明,即使他去也开不了;这是院方的责任,他们再不给报,你可去找院长。就这样,他就来了,让我和他一起去找院长。我们找到郭院长,说明了情况。郭院长在一张便笺上写了三行字,字体潦草,难以辨认,叫我们拿着它去找褚主任。我拿着字条,半信半疑,去打听褚主任。不料,我们又走进了微霞带我们去的那间办公室。办公椅上坐着一个伟岸的男人,留着长发,戴着眼镜,一脸凶相。他就是我们要找的褚主任。大堂哥帅爸与他话不投机,发生了争执,双方互推责任,僵持不下,经人劝解,才平息下来。最后,褚主任他们还是要我们先开一份证明,否则还是不能报补。证明内容和昨天要开的相同。大堂哥帅爸说,这份证明不好开,公章不是随便用的。褚主任说,关系到位了,公章和私章一样,随便用,这份证明好开。出了办公室,我说,看来你必须再找人到镇政府试试了,真开不来,就不报了。他答应了明天他再去镇政府试试。
  星期六上午,我在九龙镇西刘小学,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奶奶病危了。父亲要我们立即回家。我常年在外,没有事,父亲不会给我打电话,没有要事,父亲更不会电令我回家。我意识到奶奶病情的严重性,毫不犹豫地取消了去阜阳的计划,快速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就骑着电瓶车,载着妻子和儿子,往家赶。大约六十里破路,我们走了三个多小时。到了家,卸了东西,母亲说,你们去看看你奶奶吧。我和妻子带着孩子就去了屋后大娘家。堂屋东侧靠墙处,放了一张木床,床上躺着奶奶,身上盖着被褥。奶奶神态安详,仿佛睡着了一样。屋里有许多人。大娘说,奶奶已经神志不清了,不认识人了,也不能说话了,气息奄奄,就等着断气了。听到这,我就打消了喊奶奶,给她说话的念头。
  星期日早上,大约六点钟,大爷天喜大一摸奶奶的手腕,脉搏不跳动了,一试奶奶的鼻息,断气了。姑姑立即就哭了起来。母女连心。奶奶去世,就数她最悲痛了。大爷天喜大是大堂哥帅爸请来主持丧事的。父亲愿与大伯共同发送奶奶。这样一来,需要报丧的亲戚家就多了。二堂叔学爸去西方报丧,两家的亲戚加在一起,共有十多家。三堂叔萍爸去南方报丧。大爷月霞大去东方报丧。三弟战队去北方报丧。我和大爷天喜大去街上购买孝布孝鞋。大堂哥帅爸负责置办烟酒桌凳。其余的人也被大爷天喜大安排了活。道路泥泞,车辆难行。天又下雨,雨伞雨披都不济事。但丧事刻不容缓,大家只好受苦受累了。我还负责记账,一笔笔开销都记在笔记本上。笔记本由瘫卧在床的大伯保管。下午,我去镇政府找到相关人员。他给我写了一张字条。凭着这张字条,我们明天就可以把奶奶拉去邢塘火葬场火葬了。我还给火葬场打了电话,并约定了车辆来村拉尸的时间,早晨七点钟。
  星期一早晨七点多钟,拉尸的场车来到了北大路。司机让我回家快些准备,好早去早回。我回村告诉了大爷天喜大。早饭做好了,是盛碗的,大家三三两两地去吃饭。在大爷天喜大的引领下,大家系好孝带,戴好孝帽,去老宅路口送浆水。这是何意,我没有问,至今不知。火纸点燃。大家跪倒,哭成一片。我听到了父亲的哭声。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听到父亲痛哭。我跪下,不敢抬头,被哭声感染了,可却欲泣无声,欲哭无泪。我随着众人站起来,发现姑姑还在呼天抢地地大哭。很多人去劝她,把她拉起来,往回搀。风水先生来了。可是,请的吹响的人还没来。等了好久,吹响的人才来。车却停在了贾庄,土路泥泞,开不过来。我们又去人,帮着他们把车上的音箱之类的东西弄过来,费了不少力气,费了不少时间。一切准备工作终于就绪了。几个男人抬着奶奶的尸体在前边走,后边跟着一帮戴孝的人。我也在抬尸的行列。一支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村。给奶奶送葬的人很多,坐了两大车,有她的儿子儿媳,有她的女儿女婿,有她的孙子孙女,有她的外甥外女,有她的干儿干儿媳妇,有她的侄子侄女——刚到北大路,司机就对我说:“我等了你们足足有两个时辰。场里要加收四百元延时费。”有人做了几句苍白的辩解,当然是无效了。对于邢塘火葬场,我早有耳闻,不过还是第一次去。火葬场坐落在阜临路北边,邢塘十字路口西侧,大门朝南。进大门后,就是一个长道,尽头是一个大院子,停了许多辆车。院子北边是一座办公大楼。楼的后面才是焚尸房,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弥漫整个火葬场。焚尸房后边,有一个砖盖的棚子,是用来烧火纸放鞭炮的。火葬手续是我办理的。果真加收了四百元的延时费。看来,虑事不周,办事不力,是要付出代价的。由于临时征求大家的意见,我耽误了不少时间,以致工作人员就不耐烦了。一个工作人员对我们说,你们可以向遗体告别了。一个人用手推车推着奶奶的遗体,从我们面前缓缓走过。大家目送着奶奶离开。奶奶神态安详,仿佛睡着了一样。害过眼疾的左眼,依旧红着,像一个火苗,在我的心里亮着。焚尸房的门打开了,露出一个大火炉,和澡堂里的大火炉差不多。推尸车进去了。门随即关上了。大家忙跪倒,哭别。焚尸房西侧,有一个长廊,靠西墙摆放了几把条椅。大家或坐,或站,等骨灰出炉。过了个把钟头,门开了,里面出来一个人,喊我们接骨灰。他铲出来几铁锨骨灰,放在方台上。骨灰和烧过的煤渣差不多,余热未退。姑父大伟大用手翻检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骨灰被装进一个红兜里。父亲抱着骨灰兜,还有我自作主张,用奶奶的身份证放大以后,制作成的遗像。遗像朦胧,但也能留住奶奶生前的面相。坐在返程的车上,我不住地想生与死的问题。生命是短暂的,不足百年,不能重复。人都是要死的,不论生前是风光无限,还是惨淡不堪,死后都会化成一抔灰,归为尘土。人啊,珍惜生命,知足常乐,好好生活吧。
  吃过午饭以后,在大爷天喜大的指挥下,大家开始张罗着出殡的事。抬棺的人齐动手,将棺材抬放在大伯过道门口的出路上。吹响的人开始吹响了,吹出来的全是悲哀的颤音,令人痛心。在悲音中,有人开始摆棺。摆棺人用火纸卷成筒,塞进寿帽里,放进棺材,塞进寿衣里,放进棺材,塞进寿裤里,放进棺材。这样看来,就像奶奶没有被火化,穿着寿衣躺在棺材里一样。骨灰也放进了棺材里。棺材盖盖上了。大爷大刘大一手拿锤,一手拿钉,梆梆,梆梆,在棺材上钉钉子。老表海洋喊,姥呀,着钉,姥呀,着钉。我也喊,奶呀,着钉,奶呀,着钉。我并不明白这是何意。别人叫喊,我们就喊了。父亲举着灵幡,跪在棺材前。大堂哥帅爸代替大伯,双手举着红色的小陶盆,放在头顶,跪在父亲身旁。男人跪在前边,妇女跪在后边。跪着的都是奶奶的孩子,大伯一家人,父亲一家人,姑姑一家人。一个妇女手拿话筒,站在父亲和棺材之间,说:“前邢庄的老少爷们,下面我开始哭灵了,哭得不好,是我水平有限,哭得好,大家多多捧场。”娘——啊——哭声高亢悲壮,痛彻心扉。之后,那妇人进入了角色,时而唱,时而说,时而哭,用姑姑的口吻,哭诉奶奶艰苦的一生,生养孩子之辛苦。这种哭灵的声音,像此起彼伏的海浪,击打着我的心灵的礁石。我终于承受不住了,涕泪横流,顺着鼻尖淌下。奶奶死了,我并不伤心。我之所以哭,是因为这种哭灵的声音使我胡思乱想起来,想起了很多伤心事,过去的,未来的,想象的。哭灵结束以后,抬棺人抬起了棺材,向墓地走去。跪灵的人跟在后面,男在前,女在后。刚出了村,大爷天喜大就叫我回家扯电灯,准备开晚饭用。所以,至今我不知道奶奶埋到哪块地里了,怎么入土的。
  星期二上午,我开着电瓶车,带着老婆孩子,去了九龙镇西刘小学。到了单位,我才知道,同事们都知道了我家的丧事。负责后勤的张主任把吊唁的礼单和现金交给了我。按理说,昨天学校领导应带着同事们亲赴家门吊唁。可是,学校离家太远,足有六十多里路,道路崎岖难行,来往费时,耽误上课。我原本就打算好了,等我奔丧返校以后,再请同事们。不料,代表校方的刘主任竟然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昨天,当他给我打电话刚一说这事,我就同意了。我和刘主任初步商定,我在下周一晚上九龙街上百姓农家院宴请同事们。
  星期四晚间,我给母亲打完电话以后,终于鼓起了勇气,给姑父海洋大打了电话。
  “姑父。我。”
  “听出来了。什么事?”
  “我想给你说说心里话。自从我记事起,俺奶就和俺大娘住一家,给他干活,给她带孩子。不论俺大俺娘多忙,她都没有给俺家帮点忙。我和俺哥都是在我姥姥家长大的。我们哥俩都不知道我们还有奶……”
  “好啦。别说了。你喝醉了吗?”
  “没醉。我想说。俺姥爷死后,偷着埋了,我不知道。俺姥死后,也是偷着埋了。不过,我去了,磕个头就走了。俺奶死了,为了发送她,我请了几天假,忙前忙后,没闲着。现在,我觉得愧对俺姥,满对得起俺奶。”
  “你觉得你对得起你奶了。那天,你去医院看她,怎么没有买一分钱的东西?你奶来俺家,也给我说,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心里清楚。”
  “逢年过节,俺娘都让我们兄弟给她送礼物了。我们兄弟也都送了,吃不吃随她。我们兄弟三个小的时候,她没有问过事。我们这样做,已算对得起她了。”
  “你奶死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早点说,我好问问她,是否有这回事?”
  “她活着的时候,我说这话,要是把她气病了,我不成罪人了?她死了,她疼的儿媳和不疼的儿媳,她疼的孙子和不疼的孙子,都一样为她送终了。这多亏了俺娘不计前嫌,顾全大局,不然只会有一个儿子发送她?这一点,你得理解俺娘的苦心。你是中间人,两家的事你得出面协调。姑父,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在俺这庄,你有几个哥,几个嫂子,几个侄子?”
  “两个哥。两个嫂子。你家三个,他家一个,共四个侄子。”
  “好,很好。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让我发自肺腑地喊你一声——姑父。”
  我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姑父听我的话不中听了,就把手机给了姑姑。
  “你喝酒了?”
  “没有。”
  “你听谁说的你奶不疼你们三个?”
  “不用听人说。我自己记得,从记事起就记得。你不用怀疑俺娘。我打电话,是我自己想打的,俺大俺娘都不知道。俺奶已经死了,可是你还有两个哥。姑,我希望以后你去看望大哥的时候,别忘记了去看望二哥。”
  “你奶和谁家住一块,我当然上谁家去得多了。”
  “可是,以后没有俺奶了,你应该一样了吧?”
  “那次,我去你大娘家看你奶。你娘明明看见我了,还去上地,到我走的时候,还不回家,我只好走了。以后,谁家见我亲,我多去两趟,谁家见我不亲,我少去两趟。”
  “不论你哪次来俺家,只要我看见了,我不是姑长姑短地叫。你回娘家,不看嫂子,难道连哥和侄都不看了?该俺娘改正的,她改正;该你注意的,你注意。我希望我们两家以后越走越亲。难道你不希望这样吗?”
  “希望。”
  “今晚,我说了不少话,对的,希望你们听取,不对的,希望你们包涵。我的话说完了。姑,你还有话说吗?”
  “没有了。”
  我挂了电话,一看时间,已经半夜了。
  星期五下午,王校长回校上课了。正好,刘主任也在学校。只要他俩能聚齐,其他同事都好说,也能聚齐。我决定将请客时间提至今晚,地点不变。开过校会以后,我们直奔百姓农家院。朋友栋梁帮我点的菜。妻子艳敏又补点了几个荤菜。这是我进入西刘小学以来,第一次设宴请客。上礼的人全部到齐了。大家吃了个酒足饭饱。
  大约过了两个多周,到了腊月二十八,我携妻带子回到了家。父亲给我卸东西的时候,对我说:“昨天,大星给我算了帐,我又给了他二百多元钱。可我觉得两头猪钱算得不对,晚上你再去跟他算算。”天刚落黑,大堂哥帅爸就拿着账本,来找我算账了。他对我说:“昨晚,在俺家,我算的帐,战队在旁边看着,俺叔听着。今天早上,俺叔找到俺爸,说我的帐算得不对。账本和票据都在这儿。你再算算。”我一笔一笔地演算着,最后得出的结果和大堂哥帅爸昨天算的结果一样。我对父亲说,帐算得不错。丧事费和医疗费共计两万多元。医疗费三千多元,报补了两千多元,等于实际花销一千多元。大堂哥帅爸说,后来他到镇政府开到证明了。这个我相信,否则医院还是不给报补。我忍不住想,一时的疏忽会造成大麻烦,一时的小错会酿成大过。丧礼收了八千多元。剩下的一万两千多元就是我们两家垫付了。每家该垫六千多元。大伯拿的是现金,六千多元。父亲先拿了两千元的现金,后杀了两头猪做菜了。两头猪钱是四千元。父亲认为算总开支的时候,不该把猪钱算进去,因为他没有拿到猪钱。大伯一家人都认为,既然两头猪算父亲拿的钱了,那么算总开支的时候就应该把猪钱算进去。大堂哥帅爸从我家走后,父亲就说我迷了,猪钱算得不对。后来,三弟战队和三弟妹也站到了父亲那一边。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说理。我被他们说得立场也动摇了。饭后,我们都去了大娘家算账。大娘家的人依然坚持他们的算法是正确的。双方各执己见,言来语去。大伯躺在床上说。父亲坐在床头说。我坐在门旁。大娘和大堂嫂帅妈围着我说。三弟战队和妻子艳敏在屋里围着大堂哥帅爸又说又算。我不知道大伯是怎样跟父亲解释的。但我听到父亲恍然大悟地说:“你要是这么算,我就明白过来了。帐算得不错。该掏多少钱,我掏多少钱。昨天,我掏了二百多元了。马上,我就回家拿一百多元过来。”父亲果真回家拿来了一百三十元钱。这是昨天大堂哥帅爸没有算进去的车费钱,二百六十元。大娘没有要,塞给了儿子赫赫,说算她给孙子过年的压岁钱了。回家后,妻子艳敏又把这一百多元钱交给了母亲。我很高兴,父亲终于明白过来了。不然,俩家会产生矛盾的。
  奶奶已死。人们可以对她进行盖棺定论了。大爷天喜大告诉我,我爷爷三十多岁的时候就死了,撇下俩儿一女,留给奶奶。建国之后,人民经历了三年灾害,饿死无数。幸存下来的人也都浮肿了。爷爷听人说,枪药可以治疗浮肿,就和天喜爷,还有后邢庄的一个人,在屋子里弄枪药。天喜爷的烟头掉在枪药上了。顷刻间,枪药就爆炸了,房顶也被炸烂了。人被抢救出来之后,还没死,不过衣服已烧烂了,皮肤已烧焦了,面目全非。抬到家不久,三个人就不治而亡了。大爷天喜大遗憾地说,那时医疗技术不发达,无法救治;若是现在,或许还有救活的希望。有儿女牵绊,奶奶没有改嫁,而是含辛茹苦地将三个孩子抚养成人,而且都给他们成了家。二堂哥小星三十多岁的时候病逝了,撇下一儿一女。二堂嫂阿香妈带着阿香偷偷地改嫁了,把儿子阿帅留给了大娘抚养。在这一点上,奶奶要比她的孙媳妇做得好,表现出伟大的母爱,令人敬仰。
  母亲说,大娘和她来家之后,奶奶的家就一分为三了。奶奶带着姑姑住在老宅。大娘住在西南宅。母亲住在后宅。后来,奶奶就和大娘合家了。母亲说,她和父亲并不知情,只是后来才知道的。我不知道奶奶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总之,她从此就和大娘又成了一家人,不再管我们这一家人的事了。在那个以种地为生的年月,年富力强、勤劳能干的奶奶跟谁住一家,谁受益。那时候,奶奶既能干活,又能照顾孩子,还有自己的地。大伯年轻时曾当过村干部,在为人处事方面,胜于父亲。大娘人高马大,脾气暴躁,争强好胜。父亲能干力气活,但脾气不好。母亲性情温和,为了家庭和睦、孩子成长,处处忍让,忍气吞声了好多年。故而,大伯家的生活一直比我家好。过年走亲戚,姑父的言谈举止中,就流露出亲疏有别的意思,看人不一样。这一点,使母亲心存芥蒂,无法释怀。
  按理说,奶奶帮大娘带大了孩子,也应该腾出手帮母亲带大孩子。可是,奶奶根本没提跟母亲合家的想法,帮她带几年孩子。我至今还记得母亲给我说过的一件事。那年夏天,母亲趁我睡着了,将我放在麻扎床上了,就上地干活了。邻居黎黎奶听到哭声,就扒窗朝屋里看,发现我的头别在麻绳缝里了。她慌忙把母亲喊回来。我险些丢了小命。母亲抱着我哭了半晚上。大娘的女儿比我大一两岁。一天,母亲太忙了,就让奶奶帮着带一下孩子。母亲上地回来后,哥哥军队对母亲说,奶奶一直抱着堂姐,而让我坐在地上哭。母亲非常痛心,发誓从此不再让奶奶帮她看孩子。我和哥哥都是在姥姥家长大的,直到可以上学了,才被接回到家里。小的时候,我们只知有姥,不知有奶。即使有人告诉我们了,她也是你奶,我们也总觉得她是大星奶,不是俺奶。有一年,亲嫂子香玉妈让奶奶帮她看一上午香玉,她好赶集买东西。奶奶说,她忙,顾不得照看。亲嫂子香玉妈心里不高兴,就跟母亲说了这件事。当年我考上学的时候,父母很高兴,可也为高额的学费发愁。我的亲姥和姨姥都拿出了自家卖小畜生的几十元钱,交给母亲,供我上学。可是,奶奶没有任何表示。这件事使我记忆犹新,终生无法释怀。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每到农闲的时候,我的两位姥姥都会来我家住一阵子。母亲做了好吃的,就会喊奶奶过来,陪姥姥说说话,吃吃饭。奶奶来了,陪姥姥说说话,说完话就走了,不吃我家的饭。事后,母亲曾问奶奶这是为什么?奶奶说,俺家不缺这些,你家没有,留着给小孩吃吧。我朦胧地记得,有一年,我和哥哥在村子里跑着玩,路过大娘家门口。奶奶看见了,就喊住我们,硬塞给我们两个大麦面馍。那时,地少人多,不准出门打工,粮食不够吃的,麦面馍很稀罕,大人都当作宝,何况小孩呢?我们不要。奶奶说,拿着,揣怀里,别让你大娘看见了。现在想来,奶奶心里还是没有忘记我们这一家人的,只是分身乏术,身不由己,照顾不过来罢了。我们哥仨大了,能挣钱了。每到过年,母亲都让我们去给奶奶拜年,同时拎去一些礼物。奶奶不收我们拎去的礼物,又都让人送了回来。她或许是觉得没有抚养过我们,不该吃我们的东西。
  奶奶的大半生都献给了大儿大伯一家,忽略了小儿父亲一家。这一点,奶奶的心里清楚,大伯和大娘的心里也清楚。奶奶病危的时候,大伯让姑父来我家问父亲,咱娘死了,你可愿发送,如果你不愿发送,咱哥说他一个人发送。父亲虽然脾气不好,但是认理直,愿意和大伯共同发送奶奶。母亲不计前嫌,顾全大局,同意了父亲的决定。大堂哥帅爸说,发送费父亲想出就让父亲出吧,医疗费不让父亲出了。我觉得可以。可是,父母坚持要出,说大多的钱都出了,何况这一点小钱,以免留下话柄,让人家在背后说三道四。幸亏,大娘一家人识相,懂得应该礼让。不然,我们哥仨是不会愿意的,尤其是我。果真到了那一步,丧事必不会一帆风顺,顺利收场的。
  奶奶去世了。最伤心的,是姑姑、大伯和父亲。因为她毕竟是生养他们的亲娘。其次,就是大娘和大堂嫂帅妈。奶奶虽老,但病倒以前,还是可以做饭的,给大伯端碗饭,给小畜生喂点食。以后,这些活都得大娘亲自干了。她必会比以前更忙了。自从二堂哥小星病逝以后,大娘就带着大伯和奶奶搬到这院里,和大堂嫂帅妈同住了。父死母嫁的阿帅自然是跟着大娘了。现在,阿帅已改口了,喊大堂哥帅爸为爸,喊大堂嫂帅妈为妈。很显然,等大伯大娘过世以后,大堂嫂帅妈不得不抚养孤儿阿帅,给他盖房,娶亲。对于大堂嫂帅妈来说,家中每走一个老人,她心里的负担就加重了一倍,岂能不悲?对于母亲和她的儿子儿媳来说,奶奶活着没帮什么忙,死了也不会带来什么损失。我们只是出于礼节,才为她戴孝、送终的,必要的时候给她磕个头。说实在的,奶奶死了,我并不悲伤。在我看来,她的死和门里的某一位老人的死是一样的。只是迫于礼节,我需要奔丧,磕头,干活。有果必有因。没有一件事,不是无缘无故的。
  忆往昔,我感慨良多。俱往矣!我愿让所有的恩怨、是非追随着奶奶一同埋到地下,化为尘土。毕竟活着的儿孙还需要摒弃前嫌,相亲相爱,互帮互助,创造美好的生活。
  
  2013-2-19临泉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入学

本版积分规则

联系我们|Archiver|小黑屋|手机版|滚动|柠檬大学 ( 京ICP备13050917号-2 )

GMT+8, 2024-5-17 04:52 , Processed in 0.042833 second(s), 15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Licensed

© 2001-2023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