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兽的邂逅

仙仙

小怪兽的邂逅

和很多个年纪相当的女子们一起，我站在员工通道的门口签到处等待进场。
半工半读的学习时间和兼职时间，就像街头不断变换的红绿灯。
是黄昏和入夜的交替，是秋天走进冬天的节奏，悲凉而迷惘。
保安是个年轻的小伙，黑色的制服，左肩缀着金色绶带。
他端坐着，接过我手里的工作证，莞尔一笑。眼里的谦逊和温情在空气里倾泻开来。
想来又是一个不会念我名字的人罢。我早已习惯了很多这样的人，也早已习惯性地面无表情地懒得解释。
有时我会嫉妒那些名字简洁而单一的人，有时又觉得他们是可悲的复制和重复
我会很矛盾自己独特的名字，却也不可改变自己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眯着眼睛，说笑道：真像一只怪兽的名字啊。
我并没有听出他的恶意，只是礼貌性地笑了笑，侧过脸。
原来他有一个很温暖的名字啊，真是羡慕。

数月前，我参加完爷爷的葬礼又见证了一场因遗产分割而导致的家庭离异。
一种新的生活迎面扑来，如同那个柳絮飘飞的季节。
在湖畔独自行走时，我会臆想出各种丧生或是丧失记忆的可能，牵强一笑。
我花费了整个夏天的时间都在看阳光在树枝上行走的情景，燥热而孤独。
在耀眼的光芒下，身体的蜷缩里，我抚慰着自己的灵魂，悄无声息。
这个故事很乏味，没有人愿意去听，所以也就绝口不提。
尘世里，每个人都会有一段幽暗的时光吧，而后奋起，遇见另一种沧凉。
现在的我要做的是，封存过去，努力生活。
我并不在乎兼职的性质是否无趣，这也不过是生活的过渡期而已。
来年的春天我将攒足一张车票钱，前往一个春暖花开的城市，告别一切。
重新生活。

来来回回的几趟兼职也算和保安混个脸熟，那个有着温暖名字却叫我怪兽的人。
我不懂为什么他可以在面对人来人往时，从容、温和，嘴角微扬。
在他平静的外表下是否也有焦灼的感慨，如我心理上的漏洞。
一种忧伤、抑郁的情感，蠢蠢欲动。
我无意分心，无意遗失工作证，更无意邂逅一场暧昧。
他说：小怪兽，下班后见。

那时已近午夜，来往的车辆寥若晨星。
一眼便看见他站在昏暗的灯光下，一衣白裳，神色黯然。
我听到风扬起尘土时的寂寞呼声，流淌在他的周边。
这个背影真是不像原先那个精神奋发的他呵。
隔着不太远的距离，两面相觑。
他双手握拳，让我猜哪边猜有我要的东西。左边？右边？
其实都是无所谓的，这也不过只是其中的一份兼职而已。何况来年我便走了。
不复回头，不再留恋这座城市的任何。
左边，橘子。
在失落溢出来的瞬间，我感觉到他静寂的内心和温热的触觉。
—你是多久没笑过了，这个算我逗你笑的。他笑着说。
静寂而美好，一闪而过，像蝴蝶惊动时的翅膀。
我差一点就纵容自己沉溺在彼此模糊的言语里。
夜，不能太深，因为心里会下起潮湿的冷雨。
我踉跄而逃。像一场孤独的电影。

太阳照常爬上枝头，昨天已是昨天。我的证件回归我的手心。
明亮而空旷的通道口，今天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在排队。
距离坐在保安室的他，逐渐逼近，逐渐清晰。
我一如既往地出示证件，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他，也一如既往的，纯粹地笑着迎接。

就餐间，我撇见他从那扇门进来。不敢直视。
感觉很微妙，他的脚步是没有重心的。
我的心里荡开一圈涟漪，血管在突突地跳动。
也许是混杂在就餐区多种食物的香味让我觉得微微的晕眩。
我没有多呆久的理由。从门口出来就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消遣。
你的脚怎么了？
发送成功。
一抬头发现他正站在我的面前，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
—原来怪兽也会关心人啊？
温声细语地。就在我的耳边。微微发烫。
我卯足了劲一把推开他。
抓着衣角，又一次落魄地逃跑。
我在害怕什么？我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
现在要做的是，安静地上班，安静地下班，做个不动声色的人。

又是下班的时间点，入冬的风吹得愈是凄惨了。
他保持着和昨天一样的站姿，在那盏昏黄的橘色灯光下。
一样寂静。像风一样。
我站在他不近不远的距离。风撩起我柔软的长发。没有言语。
他的眼神带着一点点的惊慌。他想和我倾诉。
—橘子的味道不好吗？为什么还是不见你笑呢？
—昨天你突然跑开了，我追上去的时候把脚崴了，可是还是没追上你。
—我能和你谈谈吗？
寂静。无声的静寂。如潮水一样翻涌过来。
我对自己轻轻地微笑。像一个苍白的，颓败的人。
在黑暗中，倦意定是迷惑了他的眼。或是酒精熏醉了他的心。
我是他最想念的人？
此刻他眼里的柔情分明是恋人才有的。
而我，也将如柳絮般飘去。

我看着他，他很瘦，脸冻得苍白。穿着深色牛仔裤和白色毛衣。
黑色的外套把他像鸟一样包裹起来。
头发短短的，耳朵红红的，眼睛还是亮亮的。
他站在一个触手可及的位置，温柔地说，小怪兽。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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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名：丢丢    QQ：5498243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