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了

仙仙

冬天来了文/唐棣未思（QQ：709521584）
Chapter1

“我老了……”
老人灰色的胡茬在苍白的光景里泛起一丝起伏，或许很像天边群山连绵的线条——如果此时的天边能看到群山的话。他的声音些微而滞重，呼出的白气翻滚着融进四周的寂静。
他身后深深浅浅的雪坑，像弯弯曲曲的队列从一片杂树林中走出，他从没膝的积雪中拔出一只脚，再重新踏在生硬的雪面上，重心微移，平滑的雪面即如被石头击中的玻璃般崩碎，这只脚也忽然轻飘地陷了下去，然后另一只脚，如此反复，从树林连接到他身后的弯曲的队列不断地延长。
辨别不清风向，时不时有沙粒般的轻雪被风吹起，从地面盘旋而上，迎着阳光，在他眼前晶莹发亮，他听得到雪粒纷纷撞在他大衣上的窸窣声。背后的天很蓝，看上去有雪壳一样柔和的外表以及水晶一般冷硬的触感，而前方，太阳悬挂在离地平面一人高的距离上，困倦地散布着虚弱的光，将它周围的天空扎实地与茫茫雪原混成一片，惨淡淡的白光笼罩天空和大地，如白色的窗纱和床单包裹遮蔽着模糊不清的沉睡一般的地平线，他隐隐地想到棺椁上的白布单。
这里就像世界尽头一样。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偶尔有风飒飒地吹一阵子，他感觉到自己还这样存在着，不过转瞬间这存在感便被无边的沉寂吞没了。

Chapter2
在重新遇到那个小木屋之前，他已经在这一带徘徊许多天了，他不停地找，就如同等待那个木屋对自己发出一条命令：停下来！
此时他的手上似乎还残存着那木屋表面粗糙的触感，他耳边还响着他两手间“嘶嘶啦啦”扯开信封的声音。那个装着信件的小匣子，窗口中望见的白桦树，足够接续起他年少的记忆。


姑娘叉着腰看他钉木板，尖尖的红白纹帽子从耳朵下面垂出两个绒线球，和她下颌的斜线条交错在一起杂乱却不失美感。他的锤子叮当叮当地响，她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眨。
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木匣子，顶部的木片不是钉死的，而是插在凹槽里，可以随时拉开或者推合。
“那，以后就把信放在这里？”姑娘把小匣子捧在手里，反复打量。
“嗯。”他望着窗外的白桦树，低低地应道。他在那棵白桦树边上徘徊了很久，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木材，他记得姑娘曾经问他为什么白桦树比它旁边的树高出那么多，他只说年头太久了，可是姑娘追问他有多久，他没办法，只说把树砍了数数年轮好了，姑娘不再问了，对他说这棵树不能砍，要让它活很久很久……
“这里肯定不会有别人发现，对吧？”姑娘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
“不会的。”他环顾这小木屋，每一个钉子都是他亲手钉的，他怀着将梦想中的城堡变成现实一样的心境，跋涉到离住处两片树林之外的地方，搭建起这样一座简陋的木屋。
“那，只要我写信放在这儿，你就会在什么时候过来把它拿走，再把你的放进来？”姑娘不时地推拉着匣顶的木片，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嗯。”他点头。姑娘笑了，笑得像童话里的公主，而他，是木屋里的小矮人。现在，他只有这个木屋，不久，他连这个木屋也将失去。
“你别闷闷不乐的，过一阵子，他们会让你回去的，大不了我给他们写保证。”姑娘像只蝴蝶一样在他眼前飘来荡去，“当然，只是写保证，并不真保证。”
“我知道。”他的确知道，这不可能。
“那就笑一下嘛~”姑娘带着手套捏着他的脸颊向两侧一扯，让他露出了一个十分扭曲的笑容。
他又一次望向窗外，天空的颜色苍白了许多，他催促道：“你该回去了，不然事情要闹大的。”
姑娘撇了撇嘴，“就知道你，总这样……那我走了。”姑娘吱呦地推开木门，轻快地走向树林，路过那棵桦树时，单手抱着树干转了个圈，然后慢慢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他想，这将是他今生最后一次见她。

四十年后的今天证实了他当时的想法。
看完的信仍被收在匣子里。他冻僵的身体也被收进了天地的白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