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

仙仙

   寿王府内，欢歌曼舞。袅袅娜娜的曲子盘旋在雕梁画栋中，是她听厌了的歌。
   玉环秀美如歌的眉微蹙。思绪飘散，如同一朵盛开的合欢，粉色的花瓣里，载满短暂甜蜜的回忆，说不出的纤细美丽。眼前，是一个轮廓模糊的男子，她极力想看清，压抑在心底的什么东西挣扎着。纤纤的手轻抬，在触到那张温暖如昔的脸庞时，手心一层暖，心底一片凉。理智之外地，情感之中地，那已不是她丈夫的脸庞，而变成了那个她深埋心中的影子——封印得那么辛苦的情，原来可以这么轻易就涌出。
手被一双大手捉住，关切的话语散在耳畔：玉环，你不舒服？可惜，再怎么关切，也只进得了耳，入不了心。
一阵歉疚淡淡地笼住了玉环的双眸，随即被不可遏制的厌恶取代。似是漫不经心地缩手。合眼，却驱不散那个威严而温和的，君王含笑的眼眸。
   厌了的，是歌，还是人？
   一道圣旨，如春雷隆隆，响彻在杨玉环心头。从惊讶中苏醒的她，感觉得到，沉睡了许久的悸动。
   是啊，所有人看到她的相公对她的真心，对她的呵护，谁会以为她不幸福呢。有人伺候她的衣食，有人留意她的言行，他们的关心或真或假。可又有谁，问她一声，真的快乐吗？
   曾几何时，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是不得不刻意疏远的公公，却亦是她思慕已久的知音人。他们唾弃她的下贱，嫉妒她的幸运，皆是因为身份的变迁。只有自己知道，她的感情，干干净净，没有雍容的气息，没有奢华的色彩。哪怕他是庶人，她也甘愿相随。握着他伸出的手掌，她真的幻想过两人的地久天长。
   相爱的人，听不出《霓裳羽衣曲》下的警音；幸福的人，看不到红尘妃子笑后的凝重。但当前线战报被玄宗丢掷一旁，玉环怔了。她从不相信红颜祸水，那不过是男人给自己无能穿上的一件卑鄙的外衣。况且，这个在她耳边轻喃放心的男人，这个紧握她双手的君王，是曾经开创“开元盛世”的一代天骄啊，怎会……
   终于，安禄山迫京，他匆匆握住她的手，停停行行到了马嵬坡。
   是夜，护卫军“清君侧”的口号声针尖般刺进玉环的凝脂雪肌，她无助地望向站在窗前的人。薄薄的月光游离在他发间，似是一层秋霜。上前。她想抱住他清减的身躯，想为他哼一支歌。冷不丁地，被碎石绊倒，她吃痛闷哼一声。“玉环……”她浑身一颤，入宫后，那个在宴会上灌酒入肠，却始终不再看她的男子，她最对不起的人，也曾……
   含泪凝睇，她捧着她爱了一生的人的脸，一字一句：我们都错了。原来，他发际的，不是月光。真的老了呢。
   最后一次回眸，如那日太液池中盛开的芙蓉般姣美。
   蓬莱宫中，太真挥笔。那个名字未写完，便被泪珠吞没。
   在天原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技。你忘了么？
   今生，我不曾叫过你一声——夫君；若有来世，我不愿再唤你——王。
   纸上， 一片惨淡的墨迹。
   距离，天上人间。
                                                                                江楠溪  1483948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