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您肩上的蛇皮袋有多沉？

仙仙

从垃圾堆里捡出了十年生计，破旧的蛇皮袋装下了十年的生活。这沉重的现实压着的只是这位孤寡老人瘦弱的肩膀吗？


“十年前，我有一座木房子”

“十年前，我本来有一所木房子的，就在那边。”大娘指着远处西山公园的方向，她抬起手臂的在这正午毒辣的阳光里微微颤抖，破旧的帆布衣袖口，是她那污迹斑斑干裂了的手。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抓着耷拉在地上的蛇皮袋，袋子的上半部分随着老人的颤巍而抖动。这袋子里装下的，便是老人这几天的生活费。老人今年七十六岁了。
2002年，重庆市黔江区城建开始。这是一座老城，城区与农村混合，是土家族聚居地。当时城区人口三万多人，周边农村人口六万多人。城建规划把城区与周边地区全部拆迁重建。对拆迁户有两种补偿方式，一是按房屋面积一次性补贴现金给居民，而是居民在补偿金的基础上缴纳一少部分钱可以获得一套城区楼房。大娘的小木房子也在拆迁之列。
大娘丈夫早逝，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小木房子是丈夫所留，一共三间。丈夫原籍湖北，因当时地区行政漏洞，并未入籍当地户口。
“拆我房子的时候，要我拿什么房产证，这些我见都没见过，政府说没有不给办。我求政府，政府就劝我去申请城市低保，我去了，又说我不是城市户口，还说我也没有证件证明，看我实在过不下去了，政府才给我两百块钱，说让我回老家去，我这个孤老婆子，哪来的家啊？”大娘对十年前还记忆犹新，说起时神情很复杂，因为那是让她在垃圾堆上找生活的开始。
回头看去，这座城市喧嚣浮华，丝毫看不出它当年成长曾经艰难过的痕迹。老人略显佝偻的身躯，在高楼群的映衬下，尤为矮小。十年前的小城，你是不是忘记了些什么？譬如这位老人的肩上还有一个破烂的蛇皮袋，身上还是破絮累累的帆布衣服。
“十年前，我真的就有一所木房子，它真的是我的，我住了几十年，可是拆了，我就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了。”是否，小城应该接过老人的蛇皮袋，给她一个最基本的福利，这个福利，不需要多少个红色的印章，每天就要三顿饭就好了。

“十年里，我的吃穿就靠这些垃圾堆”

“这十年啊，这几个垃圾堆可帮了我得忙呐，没有它们，我这把老骨头，早就入土了。”老人说到这，皱纹交错的嘴角露出的一丝微笑，恰好跟不远处肯德基广告牌上那位先生的笑容形成对比，可这笑代表一样的意义吗？
“大娘，那您这十年里，您就没有去找过政府吗？”
“前几年还找，没得用，就没找了。”
老人的还说，自己捡垃圾捡废品，勉强能度日，年纪大了，没几年活头了，现在也不求什么，就是每天能吃点就行了。
老人现今的歇脚处，是步行街的人行天桥下的桥洞里，但总是遭到城管驱逐，所以不得不考虑找另外隐蔽些的地方。冬天就躲在垃圾房里，能暖和些。
十年里，老人每天拖着蛇皮袋穿梭于各个垃圾堆之间，见人就往边上走，一年到头没跟人说几句话。蛇皮袋里没什么东西，有时运气好点，有几个废旧瓶子，有几块过期了但稍微干净一点的白面包。
袋子有多重？在这繁华的城市里，从来就没有哪个部门哪个个人掂量过。
在老人的记忆里，当年房子被拆迁的邻居，现在住着楼房，生活富足，还有低保这一项额外收入。没有房产证，老人住了几十年的房子就不是她的了。没有相关证件，贫困的老人就没有享受低保的权利吗？老人十年命系垃圾堆，是不是能够问一句，有关部门在社会福利发放认证上，难道就没有不当之处吗?
老人没有任何证件，也不会再有了，那么她的余生，就注定无法改变了。
整个社会中，跟老人一样无法“证明”自己的人很多很多，他们生活唯一的途径就是捡垃圾为生，他们肩上的袋子里，扛下的可是沉甸甸的社会民生啊！
此民都无待，国何以普民生？

“以后啊，还是捡垃圾捡到入土吧”

老人弯下身子，继续在垃圾堆里寻找着。她的寻找动作，无比熟练，还喃喃自语，自己说话给自己听。
大娘，您肩上的蛇皮袋有多沉？
规章与人情，程序与良知，四者如今的权衡，让多少人的生计不得不维系在垃圾堆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些游走于繁华都市角落的蛇皮袋，还要多少才能压破社会的底线？
能不能有一天，那些破烂的蛇皮袋只是陈列在博物馆里的展品，而不是生活的载体。
杨子 90809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