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此，我如此。

仙仙

我独自一人，背负行囊。在北方凄厉的寒风里，踏上去往更北方的行程。
火车在晚上七点零八分正式开出大连，我靠在玻璃上注视着这座我居住了三年的城市。没有一丝熟悉感。耳机里循环播放的，是那首琵琶曲。合着音乐，我总是想唱歌，唱逃之夭夭灼灼其华，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当发现没有一首词可以跟上音调的时候，我又停止了哼唱。开始无限制的放空。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北方来着？
对了，是因为那个人。是因为一场任性，一场抛弃。
我独自一个人，背负着笨重的行李。踏上火车的前一刻，我紧紧拥抱住他，我说，你一定要来接我。看着他眼睛里倒影出的那个我，我咬着牙吞着疼痛，亦步亦趋的走了。那一年，我恰恰十七岁。林志颖歌里，充满了雨季的十七岁。
当我还是小孩子
门前有许多的茉莉花
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我认识你的时候，我才十三岁。我清楚的记得。那些青涩的年华里，是你一日日陪伴我度过了那些叛逆的不可一世的日子。你像一个大哥哥一样，温暖的笑总是会在我对这个世界失望的时候，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然后一点一点的沉淀着我的悲哀，我的愤世，我的张牙舞爪。
可是你会信么，十三岁的我会在那个时候爱上你。哪怕，牵连我们之间的只有那一根细细的网线，哪怕彼时我们对彼此来说，是那么的虚无缥缈。
当我渐渐地长大
门前的那些茉莉花
已经慢慢地枯萎不再萌芽
什么样的心情
什么样的年纪
什么样的欢愉
什么样的哭泣
2008年那一场毁灭的灾难发生的时候，我还懵懂无知。我甚至不知道，汶川发生了那么一场巨大的震动。所以，你语带调侃的问我，我是怎么从地震中逃出来的时候。我静静凝望着QQ上你发来的消息，不知道抱以什么的心情。
那一年，我们认识第三年。我大概会知道，你的语气那么焦躁不安，甚至带了一丝的心疼。我在想，你心疼什么呢。我么？可是，你什么都没说。
当我鼓足勇气，想要问你是否担心我时，你的一句话。我的世界天崩地裂。
你说：小胭脂，我恋爱了。
你那么欢欣鼓舞的跟我说，你恋爱了。而我，泪流满面而不自知的敲打祝福。
我说：恭喜恭喜啊。嫂子是谁？我认识不。
只是稍微迟疑了几秒中，你的回答跃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嗯，你认识的，就是ZL。
呵，我早该感觉到的不是么。你们总是在群里聊的很开心，你们总是有很多共同的话题。你们的大学生活，你们的工作烦躁。你们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契合。而我，不过是一个小妹妹而已。
外面天已经黑了，火车里温暖而喧嚷。坐在我对面的母女俩，母亲正在责备不懂事的女儿打翻茶杯。年纪小小的女儿眼泪汪汪的看着母亲，眼睛明媚而干净。坐在我身边的年轻男子一直带着耳机听歌，偶尔哼唱几句。都是我听不懂的韩文歌，但他乐在其中。斜对面做着的五个人似乎都是相熟的。打开啤酒，吃喝玩乐好不开心。
我像是一个局外人，身处这繁华热闹地带，心却冰凉凄冷。
我真正的叛逆，似乎是在你每一次开心的对我诉说恋情。
上网成了我最大的煎熬。期盼着你每次的眉飞色舞，却也厌恶着你每次都只有在提到她的时候才会飞扬的字脚。我的心底驻扎着的那只恶魔开始咆哮。我开始变得很少上网，开始很少跟你联系，开始谈恋爱，喝酒，抽烟，打架。我开始服从于我内心最深处的丑陋。一步一步的迈向单亲孩子最罪恶的深渊。
我甚至毫无顾忌的在山上把自己交托给了那个跟我同样年纪的同桌。当温热的液体从我的身体流逝，看着被渲染上血迹的石台。我突然恐慌，推开面前这个让我作恶的男生。我疯了一样的冲向网吧，找了一个角落登上QQ。
你的头像没有任何悬念的亮着，你的工作可以保证你一整天都泡在网上。你会在每天早上八点准时上线，一直到下午五点下线，七点吃过晚饭之后上线，一直到晚上十点下线。你总会在电脑面前放很多的绿色植物，你说电脑是辐射的，你还要保护你年轻俊俏的脸。你喜欢喝很甜很甜的牛奶，烟灰缸会在放在右手边最顺手的地方。你从来没有发火过，可是你一旦生气不高兴了就会抽烟，抽很多很多的烟。你说你不喜欢激动，尼古丁会让你安静。
我看着你闪烁的头像，突然发现。我们并不只是网友那么简单，你活生生的存在我的生命里。你甚至成为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们那么了解彼此信任彼此。我甚至知道你的身份证号码，知道你的银行账号，知道你信用卡密码。知道你太多太多一般朋友不能知道的东西。可是为什么，我就不能是你的爱人。
我不是小女生，我懂得太多事情。我知道我是爱你的，我爱你爱到骨子开始酸疼，我爱你爱到为了报复你的谈恋爱，我甚至毁了我自己。彻彻底底。
点开QQ，你什么都没说。只是发来一个砸头的表情，我曾经一度以为那么就不联系的我们，再联系，你会不会觉得生疏，你会不会问我为什么，我要怎么回答你。可是你什么都不问，你像往常一样，对我发来各种表情。我们之间好像从来没有生疏过。
我承认我疯了，我承认我魔症了。所以我对你发出语音申请，我不敢要求视频，我害怕我没有你想象中的样子。语音发过去很久你都没有动静，第一次，第二次，我固执的一次一次的发送要求，十分钟，二十分钟。整整半个小时之后，我停了。我觉得这样好没意思，我的孤勇突然泄气了，没了勇气，语音要求在我看来是对自己死刑的判期。你一定是不想跟我语音的，不然怎么会那么就不说话不回复不理会。
我想我该下了，然后彻底的消失。
可是你总是这样，在我下定决心之后再出现。看着你发过来的语音申请，我的手心全都是冰凉的冷汗。颤抖的点了同意，耳机的对面是安静的电流声。
我的嗓子觉得有点痒，我没有忍住的咳嗽了一声。我听见耳机对面的你轻笑，你说：“小丫头，还在闹别扭？”那一刻我的脑袋爆炸了一下，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你知道我对你的喜欢，你知道我在闹别扭，你什么都知道。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是嗓子还是好痒。于是我只有一而再的咳嗽，而你在那边安静的听着。我想，你的声音真好听。温润的像你的人一样。
一直都我停止咳嗽，我还是没有想到要跟你说什么事。你却说话了：“小丫头，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那一刻我真的害怕急了，我害怕从你嘴里再提到她，再提到你们之间的幸福。可是你还是说了，“我打算结婚了。”
你刚才说什么，是我听错了么。你告诉我说，你要结婚了。。。这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结婚？我急了，真急了。我打算你的话，“不要说了！”
我的焦躁成功的打算了你的话，接下来我要说点什么，我一直在这么想，脑袋里有个声音说，告诉他你喜欢他，告诉他，告诉他。。。
“怎么了丫头？我要结婚了，你不恭喜我啊？”
“恭喜？我为什么要恭喜你！你凭什么要求我恭喜你！”那一刻，我是真的疯了。我什么都管不了了，我握着拳头深呼吸，然后告诉他“HC，我喜欢你。你不能结婚。”一下子安静下来的气氛，让我窒息的难受。我甚至可以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
“胭脂，你还小。。。我大了你八岁，等你长大的时候我已经是个老头子了。”
“不！不！不！我不小了，我懂事了。HC，你凭什么说我小。是因为我满足不了你么？不！不会的！我会去学，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会去学！我不是处了！你不用担心伤害我！她能给你的，我都能给！”说完这句话之后，我气喘如牛，网吧一下子安静了。我知道他们都在看我，可是我无所谓。我现在只想阻止我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结婚。我们之间再次只剩下电流的声音。还有，他沉重的呼吸声。过了很久，久到我的双手已经麻木，我看见语音断了线，我看见他暗下去的头像。我的心，就像被一万把刀同时切碎了一样。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火车上的人大部分都进入了睡眠。我低头看着手机里的短信，离开他的三年后，我终于还是哭了出来。心底的伤已经不疼了，瘙痒的难受。擦干眼泪，按下删除键。我轻笑起来，靠着玻璃看着外面漆黑的世界。突然觉得那么轻松。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上过QQ，手机通讯本里，他的名字也被换成了一串数字。我想，他可能再也不会想要里我了。就让他心里那个干净的胭脂，就那么死了吧。
那一年，我十五岁。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我考上了重点高中，把头发乖乖的染回黑色，不再叛逆，不再让母亲担忧，母亲说，我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可是，为什么我却觉得。我是一夜心死了。再后来呢，我辍学了，母亲离开四川去了大连，而我。踏进了其实并不属于我的，父亲的家。
送母亲上火车的时候，母亲的眼睛是红肿的。我知道她一直在自责不能为我付那高昂的学费，让我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可我真的不在意，我多想跟她说。早在我十五岁那一年，我就不在意以后了。上大学，不上大学。于我又有何干？这样不是更好么，我不再是母亲的负累。
于是，我又开始上网。生疏的登陆两年不用的QQ，迎头而来的，是一大堆留言信息。一直跳动了好久才停止，最后一条是两个小时之前留下的，他说：“小丫头，你怎么还不来。我等了你两年，还没消气么？”我觉得自己可能是忘记了呼吸，为什么我的眼睛是花的，我是手是颤抖无力的。为什么，我哭了。。。
以后的好多年，我都觉得十七岁剩下的日子是我最幸福的日子。在父亲家的日子并没有母亲期待的那般好，我的日子一日比一日的难熬。而他，听着我日日倾诉，最终决定，要带我离开。
我几乎是没有任何考虑的说了好。在他的那些留言里，我知道他没有结婚，没有跟她在一起，我知道了他对我的无奈，我知道了他是爱我的，我知道了他对他的年龄的自卑。我知道了好多好多。我知道了，那么久那么久之后。我还是爱他的。
我要跟他走。这个信念，一日比一日坚定。最后，在我十七岁的十月，我跟着这个我十三岁就爱上的男人，踏上了去往武汉的火车。
他带着细细的框架眼睛，右边的嘴角有一个淡淡的酒窝，笑起来整个人都会让人觉得温暖。他的手指是纤长而白皙的，握着我的手，那么的安定。
我想，我沦陷了。
接下来的日子，让我一度以为这就是一辈子。我不在乎他比我大八岁，我不在乎他那微薄的薪水，我甚至不在乎他父母对我的刻薄。我只是一门心思的想要跟他在一起，我一直以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一直到了后来。我都不明白，他为什么就突然放弃了。把我送上了开往大连的火车，就那么决绝的看着我离开。在说要等我长大之后的一个月，跟我提分手。
不管我如何的求他，不管我怎样的哭，他都只是冷冷的说，分手。我疯了，我跪在我母亲的面前哭了整整一个下午，我只是求我母亲让我回去找他，母亲就那样的在屋子里陪我哭了一下。最后终于在我哭晕过去又醒来之后，说了一句话，一句让我粉身碎骨的话。“他根本就不爱你，他的父母早就找好了跟他订婚的对象。”
我像是木偶一样，在床边孤坐了一整夜。其实，我什么都没想。从十三岁到十七岁。我的人生都给了这个男人，哭为他，笑为他。到了现在，我确实累了。疲惫像潮水一样冲到我的面前，狠狠的把我拍打在沙地上。我的眼泪被混合进了海水里，苦涩的让人心疼。
我想哭，可是眼睛干涩的要紧。我想我的眼泪已经没有了，母亲强颜欢笑的走进病房，颤抖的抚摸我的脸，她笑的并不好看。却让我心酸，我想，这下子我是真的长大了“妈，我想回家。”
要去内蒙古科尔沁草原，是我跟母亲争取很久才争取到的。原本打算明年夏天去的，可是入冬的那天，他的短信发进我的手机，他说：“小胭脂，你长大了。我来接你回家。”
我推掉了所有的事情，简单的整理行李，在母亲一脸担忧的注视下，跟男友拥抱，然后再转身离开。火车仍旧在向着目的地驶去，东方天际的亮光一点一点照耀着大地。我没有回他的短信，删掉号码。我不想告诉他，那一双已经失去的生命，也不想听到他说分手的理由。我觉得这样已经够了。那些年最让我痛苦的，是我为了爱情如此隐忍努力，而他，不过如此。
十七岁那年的雨季
我们有共同的期许
也曾经紧紧拥抱在一起
十七岁那年的雨季
回忆起童年的点点滴滴
却发现成长已慢慢接近
作者：安以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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