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代人

仙仙

  今年夏天的NN小城不是一般的热。
  我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身子，打了一声长长的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后看了一眼手机。
  14：32。
  “啊……”又是一声长长的哈欠。“唉，懒觉泡汤！好不容易到周末，可以悠闲悠闲，睡睡觉什么的呀！”望着窗外如红烈火焰一样的阳光，我内心充满了各种埋怨。但怨归怨，我还是得起床准备去某某娱乐场所参加今年校文学社举办的迎新party。
  顶着午后的烈日，我一路奔向校门外的公交站。无情的太阳追在我身后，拼命地散发炙热的光芒烫烤我。我的皮肤阵阵生疼向我抗议。
炎炎烈日依旧消磨不了人们周末出门游玩的热情。我艰难地挤在公交站台之上，艰难地稳稳站立在一小块区域之下。时不时，我仍然能看见对面马路陆陆续续向我这边奔来的人流。
  “天啊！公交车怎么还没来呀？！”我的目光始终望向公交车驶来的方向。站台上的人越来越多，公交车也陆陆续续开来，但我就是看不到那羞不露脸的28路公交车。
  等到站台上的人群如蚂蚁堆，再无一席之地能够站立的时候，28路公交车才如救星一般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再等到它缓缓向我开来时，我已经汗流浃背。
  上了公交车，让我哭笑不得的是——车内居然没有冷气，取而代之的是车顶上开着的三个正方形的窗口。不过，值得我有些慰藉的地方是，车里的人不是很多，至少还有空位置留着。但，我还是选择了站着。对于我，一个极易晕车的年轻人来说，站着比坐着好些。况且，在诸多时候，还是会碰到让座的情况的，那我倒不如站着，这样还能一举两得。
  我直立地站在公交车后门附近，一只手抓住车顶上的扶手，耐心地等待“28”把我带到我此行的站点。
  当公交车行驶到NN市人民医院站点时，我看见了站在站台上等待的，黑压压的一群人。“完了，完了，这回绝对完了。”我前后看了一眼还很宽敞的公交车，心想着：“这回车子估计要爆满了！”
  我看着陆陆续续上车的人，有年青的，有年迈的，也有带小孩的妇人。他们各自找了位置坐下。此刻，我内心燥热不快，每当有人从我身边走过时，我总是无辜地被他们身上携带的热气硬生生地附了体。我无奈地擦拭额头上络绎不绝冒出来的汗珠，时不时又用手抖动衣服制造凉风。
  “年轻人，怎么站着不坐下呀？”一位年过半百，头发稀疏的老人走到我身边，用带着浓郁的当地方言的普通话问我。还好，我大致能听得懂。
  “我习惯站着，爷爷，你坐吧。”我看出了他的心思，因为他在问我时还看了看在我身旁空着的座位。我笑着回应了他，并伸出手摆出请他坐下的动作。“爷爷，你坐吧。”
  “好，好，年轻就是好呀！”老人先是冲我笑了笑，随后一边下坐，一边说。当他坐下时，我看到了他皱纹满布的脸上显现出安然的惬意。
  “年轻就是好呀！”我听出了老人一番感慨的话语中夹带着对我的夸奖，我不由地想起老人说的这话时，原本燥热不快的心感到了丝丝凉意与快感。
  上车的人多，车子停留的时间便长。最后上车的是一对老人，一对年轻人。走在前面的是那对看上去已经有花甲之龄的老人，而走在后面的则是那对与我年龄相近，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走在前面的老奶奶面色憔悴，应该是生了病，刚从医院看完病。老爷爷紧随老奶奶身后，用双手紧紧地搀扶老奶奶的双肩，他手里还拎着标有“NN市人民医院”的白色塑料袋。
  走在后面的年轻女子面色红润，打扮妖艳。原本应该是全副黑头发的她却染上了几撮不匀称的金色。这黑金色相间的头发有人觉得潮流时尚，有人觉得古里古怪。走在年轻女子前面，拉着她的男人却是染上了满头黄发，看了教人内心战栗。
  年轻男人一上车，目光就盯上了他前面右手边的两个空着的座位。他兴冲冲地拉着女人快步上前，但是没有走出三步，他便看到了在他前面的老爷爷已经在搀扶老奶奶往座位上坐下。安顿好老奶奶后，老爷爷大概是准备要在她旁边空余的位置坐下的，可是，当他一起身，转过头去时，看到那个位置已经让那个满头黄发的年轻男人占了去。
  老人用友好的眼神看了看年轻男人，似乎在向他传达什么。可是，令老人失望的是，男人的目光丝毫未落在他的身上。随后，男人把女人拉到自己的怀里，让她坐在他的大腿上。见到这一幕，老人无奈地转移了眼神，似乎心存对男人让座之举的期许熄灭了，感觉到已经没有了任何希望便作罢。
  “请给老，弱，病，残，孕，带小孩的乘客让座，谢谢合作。”公交车缓缓开去的时候，司机大叔一如既往，毫不犹豫地按了让座语音提示键。
  男人听了，无动于衷，继续在那挑逗他的女人，寻求快乐。老人听了，浅浅一笑，紧紧地抓住扶手，望着车前上方的那块LED显示屏。“请给老，弱，病，残，孕，带小孩的乘客让座，谢谢合作。”
  公交车行驶到了下一站，这里只有上来的人，没有下去的人。无疑，车内过分拥挤，空气变得异常浑浊闷热。
  司机大叔看着陆续上来的都是一群年轻姑娘小伙，大概他这回也懒得去按语音提示键的，不过，在他看了看几眼后视镜中的情况后还是决定按下了。
  “请给老，弱，病，残，孕，带小孩的乘客让座，谢谢合作。”甜美的声音又再一次响起，环绕在空气异常闷热的车里。可是，这声音着实揪着我的心。我用带着愤恨的眼神盯着那对正在卿卿我我的年轻男女，感到的阵阵恶心。
  我看了一下周围和我一样站着的人群，有男有女，都是年青人。早之前，他们上车的时候车里还有空位置的，不过，他们也同我一样选择了站着。而现在，在站立的人群里竟然显目的出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伯，过来这里坐吧。”我顺着这温暖的声音回头看去。我看到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叔叔主动让座，站着指着身旁的位置朝站在前面的老人喊道。在这期间，我看到了很多人的目光都被叔叔这一声音吸引了过去。兴许，司机大叔可能还偷偷地瞄了一眼后视镜中的叔叔。
  “不用了，不用了，我可以站的。”老人转过头去，隔着一群站着的人冲叔叔笑了笑。“我老伴在这，我得照看好她。小伙子，你坐你的吧。”说完之后，老人便转回头看了看身边的老奶奶。
  虽然那位叔叔的让座之举多少让我感到些许温暖，但是我对坐在老人旁边的年轻大哥哥大姐姐的愤怒却丝毫不减。

  公交车又行驶到了另外一个站点，车上又挤入了三三两两的人来。不过，还好，这站点有人下了车。
  “啊……”随着一声大叫之后，年轻女人止不住地发出呵呵大笑声来。
  我本来在那津津有味地观看窗外的景物的，不料却被这一声尖叫声吓得惊魂未定！“车祸！”——当时，我脑子里的冒出来的念头只有这样。
  我心有余悸地转过头去看车内的情况，疑惑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看到了车上许多人的目光都在盯着那对年轻男女。男的嬉皮笑脸，正在用手捏着女人的脸蛋，女人披着头发，仰着头往后躲，继续发出呵呵的大笑声……我始终看不明白女人之前的那声尖叫究竟是男人如何挑逗出来的。
  一路上，在母亲怀里动来动去活泼可爱，不时用她稚嫩甜美的声音唱出一首首童谣的小女孩呆呆地愣在了母亲怀里，木然地看着她前面那对正在嬉皮笑脸，小打小闹的年轻男女。在她母亲抚摸了她的头发之后，她才稍稍眨巴了眼睛。
  “你们在干什么呢？！这可是公共场合！”我又听到了一声让我猝不及防，惊吓一跳的严厉呵斥声。我又一次惊魂未定地顺声看去，发现是那位站在年轻男女身边的老爷爷正在怒目直视着他们。
  我注意到了坐在年轻男女身旁的老奶奶面目惊恐，正在用手捂着心脏，脸上显现出一副呼吸困难的表情。
  老爷爷万分担忧，正在轻轻地拍着老奶奶的胸口。“怎么样？没事吧？没事吧？”
  男人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悠哉悠哉的模样，他用不带一丝歉疚之意的眼神瞪了一眼对他呵斥的老人后便又开始与女人卿卿我我。
  男人双手圈着女人的颈部，一把拉近女人用嘴巴贴到女人耳朵上，轻说地说了些什么，随即，女人又发出了呵呵的笑声。不过，还好，女人稍微收敛，笑声比之前的小了些。
  看着对面的男女卿卿我我，小女孩用惊奇的目光呆呆地愣在母亲怀里盯着看。在她母亲看见前面的男女越来越放荡的姿态后连忙用手遮住了小女孩的眼睛。还好，小女孩不挣扎不反抗。
  车上的人瞧了一眼年轻男女的放荡不拘，过分的在那卿卿我我后都选择了避开这幕场面。他们有的在低头玩手机，有的看向窗外，有的干脆闭目养神……可是，站着的我还是在猛盯着他们看，眼神是恶狠狠的。而恶狠狠盯着那对年轻男女看的人不只有我一个，我还看到了坐在我旁边，之前还对我说过“年轻就是好”的老人也在盯着他们看，愤怒的目光里俨然要冒出火花来。
  “年轻就是好！”看着坐着的老人，我想起了他说过的这句话。
  “年轻就是好？”看着坐着的那对男女，我也想起了这句话。

  “噗……嘭……”随着一声汽响，公交车猛然刹车，让人猝不及防。随着车子的惯性，我的身子向前倾倒。还好，幸亏我抓紧了扶手。不过站着的老人却摔了下去。
  “没事吧老伯？没事吧？”站在我前面左手边的方向，也就是那对男女坐着的位置，我看到了因为急刹车没有抓紧扶手而摔倒在地的老爷爷正被几个人围着，问他有何大碍。
  老人倒下的时候正好撞到了坐在前面的男子的大腿……年轻男女在反应过来后，也只是冷漠地俯视了一眼老人，仍然无动于衷。
  “没事，没事，没站稳而已，呵呵。”老人朝上前问候他的人笑了笑说道。随后，旁边有个人抓住他的手臂搀扶起他，他则下意识地用另外一只手去抓住年轻男人的大腿，以便自己可以支撑起来。
  年轻男人被老人这突然一抓也没有说什么，不过，随后发生的那一幕，他可不干了。
  原来，老人热得额头脸上直冒汗，在他用双手去擦汗水的时候，公交车正好到站刹车。随着车子的惯性，他摔了下去，湿漉漉的手掌撑在了尘土满布的车道上。
  看着自己干净的白色裤子上留下了这么脏的污渍，男人心里火冒三丈，非常不爽地看着老人。还好，男人忍住了发生粗鲁的行为，只是在那愤恨地盯着老人看。
  此时，车缓缓开去，司机大叔通过后视镜大概知晓了发生什么事，看到老人安然无事后，他似乎可以松了一口气。
  “请给老，弱，病，残，孕，带小孩的乘客让座，谢谢合作。”
  “怎么搞的，老头，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年轻女人看了男人大腿上离自己很近的那块污渍后大声朝老人呵斥道。“搞得这么脏，干嘛呀你？！”女人粗鲁的声音淹没了还在播放着让座提示语的声音，似乎她是在报复，还之前老人对他们的一番呵斥！
  “对不起，对不起。”老人看到年轻男人裤子上的污渍后连声道歉，随即还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一条皱巴巴的纸巾来。他把纸巾收成几层，随后递给他们说：“擦一下吧。”
  男人用不屑的眼神看了一眼老人后便转过头去。女人则看一眼老人递过来的纸巾，嗤之以鼻地笑了笑，说：“哼，我看你还是留着给自己擦吧！”说完，女人小心翼翼地躲避污渍，从男人腿上下来，站起身后便从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来……
  
  公交车又开到了另外一个站点，这站，那对年轻男女与我擦肩而过，面色不快地下了车。车上又响起了让座的语音提示。“请给老，弱，病，残，孕，带小孩的乘客让座，谢谢合作。”老人趁着等车的人还未上来，赶忙抓紧时间走到老奶奶座位旁边，也就是那个满头黄发男人刚刚下车离开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车上的气氛不知为何变得轻松起来。小女孩的母亲移开了遮住女儿眼睛的手掌，不一会儿，小女孩便又开心地大声唱起了童谣来，甜美动听的歌声环绕于车间。
  “嘘……”小女孩的母亲把食指放在嘴边，发出声音来。随后，她羞愧地察看了车子里的情况。“这里是公共场合，小声点，乖啦。”
  小女孩很听话，也很懂事，遵照母亲的指示降低了声音。
  “一闪一闪亮晶晶，漫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
  公交车又一次缓缓地驶离站点。我回过头去，隔着窗户望着烈日下行走的那对年轻男女。我看见了他们走进了一家装饰豪华典雅的店。
  车渐渐地向前加速行驶，我好像隐隐约约地看见了那家店名——
  MM咖啡吧。


桃源阿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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