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君心似我心

仙仙

        　　一
　　学校的甬道两旁，阳光从繁密的梧桐树叶子上倾泻，透漏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一阵热风袭来，那亮光如同眼睛，眨呀眨，随即破碎开来，荡漾在树荫的暗影里。
　　此时，我和班长朝锋站在梧桐树下，早已泪眼朦胧。
　　满载全班同学的学校专车，从我们站立的地方，从甬道上驶过，缓缓地向校门口，向着远方驶去。耳畔，恍惚响着“再见再见”的混响，眼前，却是一片迷蒙。
　　“快走，再送一程！”朝锋一把拉扯住我的右胳膊，发疯似地向着前面奔去。
　　天空的太阳尽情释放灼热的光芒，路面上荡起的烟尘，弥漫着焦灼的气味。那大巴车，早已经不见了影子。
　　我和朝锋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回到了教室里。
　　好半天，我和朝锋一句话都没有说。依照班主任的嘱托，我和朝锋最后履行了自己的工作职责，身为团支书的我，身为班长的他，送走全班同学后才能离校。
　　“差一点儿忘了件正事！”朝锋突然失声叫了起来。“这里有你一封信，是她给你的……”
　　一封信，折叠成千纸鹤形状的信，在一瞬间飞到我的眼前。我先是一怔，当一眼瞥见那上面的娟秀的字迹时，我明白了那个“她”是谁了。
　　我感到惊诧和意外。我没有想到，她会在临行前，给自己留下一封信。看到那字迹，我就想起了书写者，想起那个眉目清秀的女孩。还有，不知何时起，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无形无状的那道鸿沟。
　　二
　　今天，对于我来说，可谓喜悲两重天。
　　上学期，经过全班同学的共同努力，我们班获得年级“优秀团支部”的光荣称号。一时间，鲜花掌声不断。
　　我心里最为高兴，决定履行自己的诺言：周末请客，犒劳隶属于团支部的全体成员。没想到课间操下楼，由于人多拥挤，背后不知被谁推搡了一下，重重地摔倒了，扭伤了左脚。没办法，只好请假回家。
　　“哥们，好好养伤，请客的事情还是……”团组织委员彭辉送我去车站，一脸懊恼地说。
　　我想了想，对他说：“还是趁热打铁吧，算是给大伙鼓劲。”我把钱交给彭辉，叮嘱她负全责，别漏掉人。彭辉欣然答应了。
　　晚上回家躺在床上，脚疼得睡不着。我陷入了幻想中：彭辉代表我请客，少男少女在一起吃着聊着，好不热闹。
　　脑海中，人影晃动，时远时近，飘忽不定——而有一个身影，却始终在幻觉和记忆屏幕的正中间。那就是她，一个衣着朴素，眉目清新的女孩。
　　她是我的同桌。平时，她性格显得十分内向，印象中，似乎没有过多的话。和班里那些喜欢唧唧喳喳的“小麻雀”相比，简直就如同隐没在夜幕中的遥远的暗星，丝毫不惹人注意。但她，身上的亮光，却无人能拦阻遮掩：秀丽工整的“三笔字”，清新明丽的作文，待人接物的端庄。
　　仔细想来，“优秀团支部”的光荣称号，她倾注了多少的心血啊。我和彭辉设计好图案后，打格、绘画、书写等后续繁杂的工作，是身为板报组组长的她一个人完成的。学校每周一评比，得分总是很高。
　　“团支书大人，加班了，今天你请客！”遇到学校布置的团内临时突击任务时，别人总是带开玩笑，带起哄地叫嚷。而她，却从不这样说，只是埋头干属于自己的工作。在工作中，她不再沉默是金，总是提一些合情合理，有时是鲜活新颖的建议。
　　“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呢？”我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三
　　扭伤的脚痊愈了，我又回到了学校。
　　回到班里，才发觉班内发生了些奇怪的事情。她不再是我的同桌了，坐在了最右侧的墙边，和在左侧的我是“隔人相望。”班主任说，是她提出的调位要求，自己眼睛视力弱，需要矫正。我觉得奇怪，咦，怎么以前没有听说过呀。
　　还有，她辞去了板报组组长的职务，去学校的《建风文学》当编辑组稿去了。我去找班主任，班主任解释说，她的文采好，大家都知道；去了好，能为班级考核做贡献，咱班用稿量增多能加分呢。
　　我心里十分不愿意，却又无可奈何。自己抽了个时间，直接去找她，想劝说她。没想到，她态度很是坚决，拒绝了。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我不知所措。“闹情绪呢！”鹏辉凑过来，说：“八成是‘优秀团员’给了我，她不愿意吧。”
　　“她不会是这样的人吧？”我有些不相信。
　　“女孩，还不是嫉妒心强。”彭辉斩钉截铁道。“那晚上，请客，就她没去！”
　　“为什么？”我颇感意外，“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呀……”
　　一时间，我语塞，无法理解，无话可说。
　　心中，隐隐约约涌起一种难言的预感：在我们之间，肯定存在什么误会和隔膜，究竟是什么呢，我说不清楚。我曾经下定决心，单独找她谈谈，问个究竟，可是，在关键的时刻，却总是打消了念头。
　　一天，我从外面回来，准备回寝室。甬道路面上，飘零而落的泛黄的梧桐树叶子，在脚下发出“莎莎”的声响。走过路边的宣传栏前，一抬头，烫金的“优秀团支部”几个大字像一道闪电跳入眼帘。我不由得站住了，呆呆地凝视了好半天，心潮翻涌，心中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滋味。是怀恋？感激？惋惜？恼怒？还是……陡然间，一股男子汉的轻狂和偏执溢满心间：谁离了谁，地球都照样转，太阳照常升起！
　　四
　　时光荏苒，记忆的流水可以冲刷心灵中的一些东西，却不能荡涤残存在角落的遗失的尘埃心结。
　　教室内，安静和热闹并存，议论和争吵同在。我们在属于自己一片天地，在时间无语的凝望和默许下，一天一天长大。
　　她，仿佛早已淡出了我的视线，却又无处不在。我只觉的她有时有些忙，特别是晚自习时，有时位子空着。“也许在组稿子吧？”我暗想。我的座位在教室左边，临门，有时她踏着铃声飘过身旁，无意间，自己眼角的余光，隐约感觉她的眼睛好像向自己撇来；那眼神，闪烁着柔和的光芒……我低着头，心不在焉的翻着书，尽力控制住自己惶惑的情绪。
　　一天晚上，上晚自习。值日生在教室里洒水，不小心把一桶水倒在我的座位旁。我和同桌手忙脚乱的搬桌子，弯腰用笤帚扫水。“当当”上课铃声骤然响起，忽然，一个人慌慌张张地冲进教室。
　　“哈哈哈……”教室里突然哄笑声一片。我和同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起身。
　　原来是她。她跑进教室，没想到移动在路上的桌子挡住了去路，她显然没有思想准备，站在桌子前，脸涨得通红，两手下意识地抓扶着桌子前沿。
　　也许，刚才的一瞬间，犹如一个大的特写镜头，正好把她的慌乱紧张、害羞懊恼、不知所措投送到全班同学的眼睛中。
　　“对不——”我脱口而出，嘴里却只蹦出了这两个字。“咣当”一声，同桌反应快，急忙把桌子拉开。
　　她像一阵风，一阵秋风，旋过我的身旁。
　　那个晚自习，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同桌和我说话，我都答非所问。
　　五
　　凭窗而望，楼下，阳光洒落在梧桐树叶子上，形成一片泛着绿光的碧波。地上斑驳的光影，在不停地晃动着。
　　朝锋在他的寝室忙着收拾行囊，我在自己的寝室等着他。
　　她的信，我匆匆地看了两遍。她的声音，萦绕在耳旁：
　　“师范三年，最难忘和珍视同学纯真的友情……那次，你说要请客，我有事去得晚了。走到门口，听见彭辉说‘咱们团支书和……多好的一对啊，情投意合……’”
　　“也许，我当时太敏感，觉得彭辉太可恶，造你和我的谣言，一气之下就回去了……后来，发生的一切，都与此有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不让人在背后说无聊的闲话……”
　　“也许，这是我性格中的弱点。我是个单亲家庭，我随着我妈的姓，从小就生活在一种自闭的状态中，我不想让自己的妈妈为我而操心，她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
　　“在一起工作的日子，是最开心的时光。我曾经尝试，改变自我的生活态度，我曾经在四处追寻属于自己的梦想……”
　　“那晚上，我知道只是个意外，可是，你听到教室的哄笑声了吗？当时在我听来，是那么刺耳……现在，我才意识到原本没有什么恶意……”
　　“无论距离如何遥远，都应该彼此珍重同学的友情；无论距离如何遥远，心间都不应该有任何羁绊和隔膜。今天，我鼓足勇气，写下这封信，我只是希望和企盼我们之间的故事和友情，能够延续……”
　　她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他的身影，在面前晃动着，渐行渐远，却越来越清晰。我的理智的闸门，再也控制不住内心起伏奔涌的感情的潮水，我急忙找来稿纸和钢笔，伏在桌上奋笔疾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