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这事

仙仙

前阵子，因为“一星运动”，文学翻译这事引起了较为广泛的关注，很多译者出来说话。这之前，因为有越来越多的译著成了“问题”，所以大家也越来越关注翻译，而且越来越关注技术层面，“挑错”蔚然成风，很多人会一词一句地对照原文审过去，说这个意思没翻出来，那个意思搞错了，如此等等。这当然是好事。只是，停留在这个层面，在读者当然是无奈，但其实挺无聊的。翻译可以远高于词句“对应”这个层面。举个例子。读书的时候，为了写文章，找来张谷若译的《苔丝》，对照原文，几乎分辨不出哪句对应哪句，想去挑个错都没处入手。这样把原文完全拆散了重装的译文，会有人说“太自由”么？呵呵。
早先有师妹送我一本《译书记》，昨天翻了一遍。从夏丏尊到袁筱一的各语种译者从著名译本后面站了出来，说了很多历史、故事、心境、思考，以及技术问题和经济问题。由挑错运动和一星运动引发的各种讨论，这里面都有，老先生新先生们早就从实践的角度有过很充分的思考了。（有几位老先生也提到了一星运动的对象。）对翻译这事有兴趣的人应该看看。
下面随便做些摘评。
1. 林少华在《〈挪威的森林〉生日纪事》中，并不讳言当初是为了赚钱才接了这本书。所以，不要痛贬外文系同志们为赚钱而接书，活好就行了不是么。回到林少华，他的翻译观很有意思：
“文学翻译不仅仅是语汇、语法、语体的对接，而更是心灵通道的对接、灵魂剖面的对接。换言之，翻译乃是监听和窃取他人灵魂信息的作业。在这个意义上，翻译即间谍。”（第143页）
说法是新鲜的，但背后无非是“透过文字表面揣摩作者心意”的意思。那我为什么要摘出来呢？一来，不仅文学类翻译需要这样揣摩作者的意思，别的类型也需要。就算作者力图客观，隐藏了自己的姿态，作为翻译，也不得不先把他的逻辑给理顺了。这点，想必在涉外公司做文案翻译的人更有体会。（逻辑不通的都TM重写了再拿过来。）二来，这才是一星运动对象在挑别人错时最失败的一点——唯字典论。在文学翻译中排除字典释义以外的解释，他不如翻译电视机说明书去。
2. 翻译克尔凯郭尔的“京不特”提到了德语、丹麦语语言特点的问题（超级大长句？），其中特别提到了某类术语的译法，想必是社科译者时常头痛的问题：
“为醒目起见，我特地使用了‘『』’符号定出定冠词后形容词的名词，诸如‘那魔性的’（我译为‘『那魔性的』’）。”（第177页）
“定冠词后形容词”这个结构的名词，在英语中也常见，比如 the rich、the poor 。一定有人说，这俩不麻烦啊，“富人”、“穷人”不就行了。嗯，如果作者把它当术语用，使得文中 the rich 和 rich people 不是一个意思，咋办咧？
术语的麻烦，这个算比较显性的。更隐性的麻烦在于，起码在英语中，很多词既是普通名词，又是术语，性质切换自如；但翻译过来，其作为术语的性质往往很难顺畅地表现出来。我的做法是加引号，和京不特算是不谋而合，但引号加多了也烦。咋办咧？
3. 那么经济问题到底怎样呢？施康强的计算是：
“根据我自己的经验和对同行的调查，以每六小时为一个工作日计算，一个熟练、敬业的译者在状态好的情况下，一天平均可译2000字初稿。但是同样必须有个反复核对、修改的后期制作阶段。最后折算下来，一天的进度也就1500字。……以通行的文学翻译稿酬标准计算，每千字60元，两千字可得120元。扣除所得税后，净得不到100元。假如你除了翻译没有其他收入，以每周5个工作日，每年工作40周计算，译40万字需要整整200个工作日……预期税后收入为2万元左右。也就是说，平均月收入约1600元。”（第135页）
中上难度的著作，一天2000字很不错了。我读书的时候也堪称快手，偶尔有一天6000、8000字的，最夸张的一天有11000，但后果是接下去2天、4天、5天根本不想动，0字，所以平均下来一天也就2000字。
4. 杨武能绝对是翻译事业的高级黑：
“我兴冲冲地往访家住北京四根柏胡同的傅（惟慈）先生，稍事寒暄便提出了我的希望。不想他却一口回绝，说自己年纪大啦——其实他那会儿刚刚退休，也就六十出头——没兴趣再揽译托马斯·曼这苦差事，该自个儿随心所欲地活着，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比如旅游旅游，捣鼓捣鼓钱币什么的了。我听了自然失望，现在想来却觉得他是对的：而今已八十多岁的惟慈老哥，不还活得健健康康，潇潇洒洒么！相反，我在北京翻译界的其他几位老哥们儿，尽管有的如董乐山先生年纪还比他轻，不是已经先后走了么。”（第107页）
所以，对翻译事业有兴趣的亲们，入行须谨慎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