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井记

仙仙

        　　上世纪90年代初，村上两个队的队长一起来油田找我，他们听说油田有打井队，希望我利用“面子”或“关系”给庄上打口深井，解决群众的吃水问题。他们说，老井废了，没有水了。有几家打了压井，但水质不好。又有谁谁联合几家想再挖一口井，挖了几米后遇到麻枯石，再也挖不下去了，留下一个大坑……
　　我听了心酸，早年上井打水的画面在眼前浮动，没有多想，便欣然应允。
　　能为家乡办一件好事，也是我多年的心愿。
　　一个月后，我带着打井队回到村上。当一辆打井车、一辆加水车、一辆指挥车和一辆轿车停在村头西场的时候，一群小孩子像小鸟似的叽叽喳喳地围上来，他们听说要打井，高兴得欢呼雀跃。
　　六叔看见几辆车停在场里，晃着身子慢腾腾地过来了，我让他去找两个队长。他知道是打井的事，答应着去了。
　　但是左等右等，不见队长的人影。
　　两个队长应该是知道的。上午我们到达小梁洼公路边的时候，加水车四处找着加水，路边坑里有水，但人家不让加，说这水留着盖房子呢！加水车只好调转车头到王村河上去了。这时天已快晌午了，正好三爷从路边商店买盐出来，我给他打了个招呼，让他回去后先给两个队长捎个信，就说我回来了，打井队来了。
　　“你让他俩在家等着。”我说：“一会儿加水车回来了，我们先到街上去吃饭，吃了饭就回来。晚饭在咱们庄上吃，让他们准备一下，以前说过的。还有井打在那里，不知定下来没有……”
　　他说：“好啊好啊，早就听说你要回来打井，都盼着呢！”
　　难道三爷没有把信捎到？
　　又等了一会，六叔回来了，说队长上地去了，找不到人。
　　事后得知，他俩是害怕见我，躲起来了。
　　农村的事情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两个队长上任后想办好事，我离家多年，也想为家乡出一点微薄之力，但好事未必好办，这是我们都没有想到的。
　　一个月前，两个队长见我时，我对他们说：“一切费用都不用你们操心，可能去五六个人，只需管两顿饭，管几盒烟，要不是离街远，就让他们到街上吃……”他俩忙说：“就是近也不能让人家去街上吃，到家了，几顿饭还能管不起？你放心吧，我们会招呼好的。”
　　吃饭问题就这样定了，其他问题也说清楚了，我们自以为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两个队长从油田回去后，兴致勃勃地召开群众大会，他们本以为能赢来满堂喝彩，谁知会上却出现了严重的意见分歧。
　　首先是井位问题，选哪个地方都有人反对，要么是这个地方水好那个地方水不好了，要么是离这家近离那家远了，要么是妨碍什么风水犯什么煞了等等，难以统一；其次是没压井的主张打，有压井的不主张打，说你打了深井，把我压井里的水吸没了；第三是要每家出两元钱做招待费，不少家庭不愿意出；甚至有人问，你能保证打出水来吗？
　　争吵得天摇地动，水火不让。两个队长犯难了，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一拍屁股走了。会议不欢而散，不了了之。
　　我是他们请回去的，怎么向我交代呢？
　　不好交代，干脆躲吧！于是就出现了把我们晾在西场上的那一幕。
　　我听说后只有苦笑！
　　打道回府！
　　路过南阳时天已晚了，在一家饭店，我向井队队长敬酒时，他笑着说，不打也好，要是真打不出水来，我们脸上无光，你脸上也无光，让人家掏两块钱，那是在人家身上割肉呀！你咋向人家交代？
　　我说，是啊，没想到这么复杂！
　　转眼近二十年过去了。近日回老家，发现家家户户都用上了压井，很欣慰，心想乡亲们再也不用天不明就去摇辘轳了。但是一尝那水，又咸又苦。六叔问我，你是有知识人，你说这水为啥是这样？以前老井里的水多清凉呀，甜丝丝的！我说压水井都不深，这是地表水，是地上的水渗下去的。
　　六叔叹口气说，要是那年你回来，打口深井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