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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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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8 15:08: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禁区                          
       当发现自己误入这片被士兵们称之为“禁区”的丛林时,他已经在一片浓浓的绿色中迷路了。
       宽阔的树叶遮蔽了天空,给丛林留下散不去的阴影。阳光透过层层重叠的树叶静静地洒在地上,像一面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镜子。一条黑蛇从树干上蜿蜒而下,“嘶嘶”地吐着火焰般的红舌。棕色的猴子在树间晃来荡去,树枝“呀呀”作响。领头的猴子机警地盯着前方,不时发出低沉的吼叫。露水沿着树叶的经络流到叶尖,形成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宛如一颗摇摇欲坠的白水晶。泥泞的土地上铺满了行将就木的枯黄落叶,它们像一位位垂死的老者,安详地躺在自己的墓地里,至于墓志铭,也许只有拥抱着它们的泥土才知道吧。稠密的白雾灵活地穿梭在丛林的缝隙中,冰冷的空气如海浪般敲打着树干。丛林的寂静偶尔被几声鸟鸣打破,鸟鸣声时而近在咫尺,时而远如隔世。
       他正吃力地拖着沉重得如注入水银的大腿,毫无目的地走着。腿上的伤口已经化脓,他能清楚地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身材高大的他在这片没有尽头的丛林中显得格外渺小,顷刻间,他便被绿色的海洋吞没。他已经十分疲惫了,肩上的枪此刻如同一座沉重的小山压在他满是汗水的后背上,装着子弹的子弹带像一条粗壮的巨蟒,死死地勒着他。潮湿粘稠的雾气带来窒息的感觉,他感到眩晕,眼前的一切先是变得越来越模糊,然后开始摇晃,慢慢汇聚成白绿相间的点。终于,他失去了重心,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呼呼”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是沉沉地吸气却轻轻地吐气。硕大的昆虫在他身边“嗡嗡”地飞着,吵得他烦躁,索性捂住了耳朵,缓缓闭上了双眼。
       眼前一片漆黑,四周安静了下来,静的都能听见心脏搏动的声音。他开始陷入回忆,黑暗慢慢褪去,脑海中闪过一幅幅他熟悉的画面。其中有自己率领的队伍被敌军伏击而他一人逃入这里,“那可真是一场惊险的恶战”;有自己举枪射击打中敌人,“那婊子养的狗痛苦呻吟的场景带来的刺激比吗啡强多了”;有自己挥刀砍下俘虏脑袋,“残忍吗?这狗日的可杀了不少兄弟呢,怎么能说投降就让他投降”。这几年的一切快速闪过,最后,停在了一副有点陌生的画面上。他想了好久,“是那天,那天······”
       那一天,他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人死在了他面前,那个可怜的家伙被子弹射成了筛子,黑色的血像一条条蜈蚣,歪歪扭扭地从伤口爬了出来。这家伙在无助地看着他,可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注视着这位看上去只有20岁的孩子的鲜血流干,整个人蜷缩着身体,仿佛一只干瘪瘪的虾一般死去。成千上万枚炸弹倾泻在阵地上,激起一阵阵强大的气流,几乎将他的灵魂掀出他的肉体。大地都在震颤,而他只是蒙着头躲在战壕里,脑海空白,脸上满是眼泪和鼻涕的混合体,他想向主祷告,却吓得连手都举不起来。黑色的硝烟散去,一个个巨大的弹坑呈现在他眼前。弹坑中不规则地分布着数具尸体,散落着一地不知是谁的手、脚和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内脏,当然,还有一些受了伤未死去的“幸运”儿。比如前面这位,他被炸弹炸成了两截,上身只剩下腹部以上的部位。他的伤口处一片焦黑,连着一段未断去的骨头,而腹部以下的部位则静静躺在不远处。他靠在战壕壁上,断断续续地吐着几个单词,也许在祈祷,也许只是在呻吟而已。在他旁边还有位士兵正在痛苦的挣扎着,他漫无目的地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叫嚷着。红褐色的弹片直挺挺地插在他的右眼上,左眼则夸张地睁大着,黑色的瞳孔里满是接近死亡的恐惧。这时,阵地上响起了稀疏的枪声,不一会儿,枪声就如潮水般覆盖了整个战场,手雷引爆声、喊杀声、惊叫声随之而来。距离他最近的一名战友被流弹削去了半个脑袋,双眼空洞地看着他,满是褶皱的大脑皮层清晰可见。空气翻滚着焦肉和血腥的味道,耳边则盘旋着连绵不绝的歇斯底里的惨叫。他觉得全身的肌肉在不停抽搐,心里像是出现了一道裂缝,然后是无尽的恐惧从裂缝中扩散而出,向自己的大脑飞奔而来。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滚,在向食道冲击着。他没有抑制,放任它们倾泻着,一股酸臭味溢上脑中,接着他便开始大口大口地呕吐,先是黄色的胃液,再是浓浓的胆汁。到最后没什么可吐了,他便干呕着,每一次干呕都有一段沉重的喘息。他颤栗着,不经意间瞥见了地上的一杆步枪。他停顿了,那枪仿佛有一股巨大的魔力,深深吸引住了他。枪在指引着他,让他抓起自己。他觉得此时此刻没有什么能比枪更能让他觉得有依靠了,于是颤颤颠颠地伸出手,先是小心地触了一下,再是大胆地一把抓起了枪,冷冷的步枪确实他带了一种踏实的温暖。他就这么抓着枪靠在战壕里,完全不知该做什么。他多么希望这支黑色的枪像是《圣经》,只要他虔诚祈祷便会给他带来安全。但枪只是恶魔的仆人,他明白枪只能带来死亡。敌人的喊杀声逐渐接近,他再继续躲着就一定会被发现的。逃吗,但他冲出战壕的一刻会立即被如雨般的子弹打得支离破碎。他搜罗着地上的子弹,并将一颗颗黄橙橙的子弹装进枪中,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战壕。眼前的敌人正在和战友们近身搏斗着,没有发觉他。“杀了他,杀了他你就安全了。”手中的枪这么告诉他。他犹豫了。但之前那些死人的样子还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他真的不想自己也变成这样。枪趋势着他,鼓励着他。他举起了步枪,将准星对准了前方一位敌人,然后什么都没想就扣下了扳机。对面的敌人被打中了,“嗖”地一声,他的脖颈处喷出大片血液,脚下的黄土迅速被染红。他坐在地上,一股莫名的冲动油然而生。这股冲动点燃了他的血液,让全身都燃烧起来。如果说刚刚的颤栗是因为恐惧的话,那现在的颤栗却是因为一种让疯狂的欲望。他回忆着那名敌人从中枪到倒地的瞬间,一切是衔接得如此完美。从现在开始,他觉得自己不再是猎物而是猎手,不再时刻恐惧死亡的降临而是随时给别人带来死亡。想到这里,他感到无比自豪。对,此刻,他早已忘却了恐惧,全然沉醉于那份完美中。当他回过神时,他再次将头探出战壕,不过却比之前大胆了多,再次将准星对准敌人。他要杀更多的人······
       “啪嗒啪嗒······”雨点从空中落下,透过繁密的树叶精准地砸在他的身上,他的全身瞬间湿透,冰冷的军服紧贴着温热的身体,热量在一点点流失。雨点在空中融合成了细长的雨丝,淅淅沥沥地洒在绿色阔叶上,沙沙的雨声像孩子的啜泣声。他吃力地坐起来,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刺骨的寒意如尖刀插入他的胸口。他觉得此时的自己被掏空了一般,心中仿佛有一块茫茫黑洞在肆意扩大着,吞噬着他的感情他的意识。周遭开始昏暗,渐渐陷入一片死寂,除了雨声,一切都被抹杀。他开始像个孩子般害怕黑暗,害怕一个人的处境。
        害怕?是的,当他蜷缩在战壕里时他确实十分害怕,害怕自己会像那些不能分辨的尸体般被士兵任意践踏,被战争随意丢弃,被上天任意折磨。他觉得完整的自己是那么美好,他害怕密密麻麻的弹孔会出现在他身上,他害怕。可自打他开枪杀死第一个人起,这种感觉便灰飞烟灭,由恐惧造成的伤痕被杀戮被人的血治愈。当他听着子弹射如敌人皮肤与骨肉发出摩擦声时,他会有一种由衷的轻松,因为死的是别人不是他。但到了后来,他如同瘾君子般对杀戮产生了依赖。没有死亡,他又会恐惧;没有鲜血,自己惨死的画面又会浮现。他为了不让自己有这些可怕的想法便专心地投入到每一场战斗,可就算是战争年代,战事也不会如此频繁。于是他开始残杀俘虏,开始屠杀平民。他把刺刀缓缓插入俘虏的皮肉里,听俘虏痛苦嚎叫,自己却扭曲着,感到激动兴奋甚至是快乐。他把平民赶到一间小屋中,用手雷解决他们,看着他们在挣扎中化为焦土。在少数安静的夜晚,难得恢复人性的他也会对自己的行为感到迷茫,感到耻辱。但当战斗再次打响,他便忘记一切,又像野兽般渴望鲜血······
       细雨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倾盆大雨。他就这样靠着树坐在大雨中,不住地打着喷嚏,虽然身体冰凉但脑袋却热得吓人。他实在无法动弹了,脚上的伤口好像已经腐烂了,他能清楚体会到从伤口处传来对的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伤口正在被千万只蚂蚁啃食。他胡乱想着什么,却总是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在某一个点上。呼啸的风刮着他的脸颊,像中世纪的巫婆对着他冷笑着。
       他越来越虚弱,慢慢失去了意识,只感觉自己正在被炙烤,热得他想马上钻入冰块中,可他连手都抬不起来了。丛林彻底黑暗,无法分辨一切。他觉得前方有人在注视着他,不对,左面,右面······这里怎么可能有人呢?他下意识地用尽所有力气拉开枪栓。人影从草丛中走出来,向他径直而来。他摇了摇脑袋,努力睁着眼睛想看清他们的脸。而此刻他的心骤然紧绷,然后开始出现裂痕,再开始崩溃。他一直努力想回避的恐惧汹涌袭来,围绕成一个大大的圆圈,高速地围绕一个点旋转着。恐惧越聚越多,开始形成一个他十分熟悉的黑洞。黑洞中伸出了千万只手,死死地抓住他残破的灵魂。他已经看清这些人的面庞,不,应该说这些人没有面庞了。他们的脸好像被刀划成一道道血痕,本该安放眼睛的地方却空空荡荡。他们全身满是血色的窟窿,肥肥的蠕虫从一个窟窿爬出笨拙地爬到另一个窟窿。他们有的只剩半个脑袋,黄色的脑浆一直挂到嘴角;有的少了一只手,残缺的骨头就这样悬在胳膊上;有的没有双脚,干脆在泥泞的地上匍匐。这些人是如此熟悉,对,他们不就是自己亲手杀死的敌人、俘虏和平民吗?看着他们朝自己走来,他在也抑制不住自己了,手指紧紧扣动了扳机。“突突突······”黑暗的丛林中闪起一道黄光,枪声格外的震耳欲聋,隐藏在树梢的鸟都赶紧飞到空中。子弹打在这些人身上,他们千疮百孔的肉体上又多了几处弹孔,稀少的血液从伤口流出,一直流到地上。杀戮,杀戮,他在心中默念着,原来自己不过是杀戮的奴隶罢了。他和眼前的人一样,那么脆弱。他绝望了,紧紧瞪大了双眼,白色的眼珠顿时暴起一条条交错的血丝。他感到自己的眼睛变红,滚烫的血液从口中、鼻子、耳朵,从全身各处喷涌而出。他想起了自己残破的尸体······
       “嘿,中士,快来,我找到失踪的士兵了!”
       “是吗?他怎样了?还活着吗?”
       “他像是睡······哦,不,他死了。”
       “被敌人杀死的?”
       “不像······奇怪?腿上是有伤,不过已经早已经愈合了啊!”
       “谁知道呢?踏入这片禁区只怕他是被鬼魂杀死的吧!”
       “是啊!可说不准,这儿可是禁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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